变奏
常清秋不是天生左耳残疾。
也许无论过去多少年,她也不会忘记当年那个晚上,没有月亮,没有光。
常明那时候还是一所私立中学的美术老师,临时陪一个急性阑尾炎的学生住院。
那年常清秋高二,晚自习结束后已经是十点了,天气多变,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校服外套。
想起常明也是匆匆去的医院,她想着给爸爸带件厚一点的外套,回到家后放下书包就往医院赶。
老小区的房价便宜,但巷子也多,即使走上过无数回,有时候常清秋也会记混方向,更别说出租车。
没有车,她只能靠自己走出去。
上学的路基本不变,她模模糊糊记得有条旧路会近一些,只是路灯年久失修,到了晚上走得人也少了。
她站在巷子口,脚尖最后还是向这个方向迈进。
也就是这个决定,常清秋经历了刻在她骨子里的五个小时。
中年男人,身材算不上高大,但力气很足,明显是做苦力活的。以常清秋的身板完全抵不过,她甚至没有办法大声呼救,对方满是老茧的毒手死死捂住她的嘴,指甲盖藏着肮脏的污垢,嘴里散发着腐烂的劣质酒气味,那老鼠似的眼神凶恶地盯着她,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浓重方言。
她满脸泪痕,本能地挣扎。似乎是助燃了男人的怒火,拳头和巴掌不断落在她身上,一下比一下重,她原本还能出声呼救,到最后连呜咽喘气声都发不出来。
大概是不能人道,那男人没有侵.犯她,仅仅只是殴打。常清秋成了他自卑的发泄口,一发泄就是五个小时。
潜意识告诉她要逃离这个地方,对方暂歇的空隙,常清秋用指甲扒着地往外爬,头发混着粘稠的血液糊在额前,眼前只能看见朦胧的光圈,她的意识早已模糊,只知道要朝有光的地方爬。
男人注意到她的行为,拖着她的腿将人拽进更深的地方。
那一点微光彻底看不见。
被清早扫地的环卫工发现时,常清秋只剩下不过一口气。
她躺在ICU里,整个人陷入混沌之中,偶尔短暂的清醒时刻,她只能感受到五脏六腑错位的剧痛,身上插满了管子,连动一下手指都要耗费极大力气。
她能看见父母在ICU外争吵,只不过一眼,她又疲惫地陷入昏迷。
事情在社会面的曝光势必会对常清秋的未来造成极大影响,成燕珍找了能动用的所有人脉压下了这件事,因此各介媒体没有一家播报。
施暴者很快落网且证据充足,成燕珍又请了最好的律师,势必要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最后男人因酒后以特别残忍手段施暴殴打他人致左耳三级残疾判处有期徒刑八年零三个月。
常清秋脱离生命危险后,成燕珍立刻带她离开了梧析。
她消失了快两个月,学校里的同学最后只是从班主任嘴里了解到一句她转学了。
除了听力,身体上的伤尚且能恢复,但常清秋的心理出现了很大的问题。高二下学期她几乎都在治疗当中,成燕珍四处打听,带着她到不同的城市,每天带她去见各种心理医生,无一例外都没有用。
她就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有时候一天下来连句话都不说。
成燕珍甚至带她去了儿童之家,她就是那时候和顾院长认识的。
后来在淮渝遇见谢居正,事情稍微有了转机。
彼时谢居正正征集志愿者进行心理测验,成燕珍出于无奈也实在是无可奈何给常清秋报了名。
似乎是上天终于垂爱这个艰难存活的孩子,生活开始向好的方面发展。
常清秋几乎每天跟着谢居正,她还是不爱说话,但眼神里明显亮了些。
谢居正告诉她:“若没有人渡你,你得学会自渡。”
她继续自己的学业,接着是高考,然后进入淮渝大学选择心理专业,正式成为谢居正的学生,一学就是七年。
“老师,您多给我开些药吧。”
嗓子干涩得厉害,常清秋跑出家门的时候完全没有带上药,这两天她窝在家里,几乎是没有闭上过眼睛,短暂的阖眼后又是猛地惊醒。
“你现在这个疗程的药量从没加过。”电话那头的谢居正神色严肃,“孩子,出什么事了?”
常清秋又悄无声息地回了淮渝。
明亮的光通过窗户照射进来,柔白的纱帘随风轻轻摇曳,常清秋默然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中虚握一个黄铜制的纽扣。
谢居正发出指令:“现在凝视这个纽扣,盯着它别动。”
约莫两三分钟,常清秋的眼皮沉沉下垂,她徒劳地想要睁开眼睛,仍听着谢居正的告诫,紧握着扣子,手垂放在膝盖上。
谢居正始终站在窗边,视线一刻不离地牢牢盯着常清秋,他向前走去,声音低沉温和:“不要再试图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