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东方泛白，日光熹微，徐徐微风送来凉意，却被无妄城头的热浪灼烧殆尽。

楚桀身姿笔挺，立于城墙之上，凤凰本命烈焰方消，轻甲上残留的余温掀动气流翻涌。

城中百姓被束仙索牵着，城墙之上一字排开，离楚桀最近的，便是昨日那说书先生。

楚桀微微低头，浅淡眼眸蒙上一层赤红，戏谑的目光打量着他，低声道：“听说先生崇拜我，若城主迟迟不来，先生便跳下去，替我喊他，如何？”

说书先生原是黄鼠狼精，吓几乎露出原形，眉毛胡子一齐抖，哆哆嗦嗦答道：“您放心，我们城主向来爱护百姓，一定来。”

话音未落，凌烈的紫光破空而出，上下翻飞闪烁，瞬息之间斩断所有仙索，百姓立即四散奔逃。

楚桀垂眸，只见纤瘦的身影负手而立，清风拂起衣角，在高大荒凉的城垣衬托下，显得格外单薄。

他敛住杀意，缓声道：“楚桀失礼，久仰大名，初次见面，还请城主多关照。”

叶依依抬头，幸好面具遮掩，无人可见她脸上落寞。

城墙上的男人眼神阴鸷，唇边却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俊朗的五官映着碎金般日光，终究显露出难掩的冰冷。

眼前的楚桀，和她记忆中清澈又木讷的少年已然判若两人了。

叶依依无力地笑笑，她知道终有一日会和楚桀重逢，不料竟是这般难堪。

罢了，天命所归，往事如烟，不是跋扈恶女与忍辱质子的旧人相逢，而是无妄城主和妖族将军的初次见面。

她神色如常，淡然答道：“将军言重，区区城主，何必如此大阵仗，城墙上风寒露重，不如去寒舍小叙。”

今早的无妄城寂静得骇人，家家户户门扉紧闭，偶有几道好奇的目光，跃过屋脊片瓦，飘向大敞四开的城主府。

府内主屋，红木方桌旁，叶依依和楚桀相对而坐，两杯新茶香气四溢，氤氲白烟翩跹而上，融化在剑拔弩张的目光之中。

到底是楚桀先结束了这场无声的对峙。

“在下一时心急，以百姓为要挟，还望城主见谅。”他抿了口茶，继续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来与城主和谈的。”

“和谈？”叶依依视线落在楚桀身后的男子身上，目光灼灼，“和谈便是派人来偷布防图？”

男子闻言，头更低了几分。

楚桀从善如流替他道了歉：“这是我的副官云斐，办事唐突，劳城主费心了。”

叶依依微微一怔，细细端详，终于看到云斐眼尾那一颗痣，昨日巷中昏暗，当年跟屁虫一样的小团子竟已经长大到她认不出了。

她顿了顿，沉声道：“楚将军应有所听闻，无妄城向来中立，不与仙门妖族联合......”

叶依依已想好言辞拒绝，正欲说完后半句，忽觉胸前天机簿发烫，眼前一黑，头晕目眩过后，她已不在府中，而是躺在长街之上。

叶依依身子轻得仿佛柳絮，慢慢从地上飘起，茫然四顾，才发觉身处无妄城中。

眼前的无妄城却不似印象中那般安静祥和，血红的天幕下，断壁残垣，火焰漫天，哭嚎惨叫不绝于耳。

几个百姓跌跌撞撞向她跑来，竟直接从她身体中穿了过去，空中落下数道法术，紧追不舍，把脚下石板路击得粉碎。

不远处，高大的城墙发出阵阵轰鸣，刻有“无妄”二字的牌匾应声掉落，下一刻，砖石颓然倒塌，卷起数道罡风，滚滚烟尘裹挟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叶依依心底泛起悲痛，本想做些什么，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向后推出，恍然之后，竟又回到了城主府的红木桌前，热茶未冷，对面的楚桀依旧好整以暇地等她开口。

而方才种种若梦，终就现世短促一瞬。

天机簿强召她入定，展露天命，是不让她拒绝的意思吗？

胸前吊坠发烫，似是应答。

叶依依话锋一转，没当即应下：“楚将军为何想要无妄城？”

楚桀答道：“无妄城位置险要，兵家必争，只要您主动让出无妄城，我可以满足任何要求，但若不愿，我也只能发兵了。”

叶依依对他明目张胆的威胁熟视无睹，顾左而言他，掏出三枚铜板，轻轻一抛：“不如我算一卦。”

“西北有兵，不逾千数，东南异动，遇事有阻。这卦象是说，将军是想借无妄城，去东南人间平乱。”

“我听说东南有鬼修化为山匪，危害百姓，已经祸害到妖族头上了吗？”

楚桀眼眸微眯，神色晦暗不明：“城主果然神机妙算，可否替我算一卦？”

“算什么？”

“算姻缘。”

叶依依心神微震，五味杂陈，笑意仍可达眼底：“将军面相极佳，日后必然佳人在侧，儿孙满堂。”

楚桀微微侧头，干笑一声，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