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别
她亏欠了祐儿。他的天资,是百年来难以出现的英主之才。她知道,如果等到祐儿长大成人继承皇位,他极有可能终结这分崩离析的天下,使得天下归宋,奠定新的太平盛世。
可她一次次地阻碍着他的立储之路,因为她有私心,她不想看到她的孩子去征伐她的母国。她的一切都是辽国给予,她不能对不起父皇和母后,他们曾经对她抱有那么深的期待,辽国的子民也希望在她的带领下四方来降,一统天下。
她却做了逃兵,她去做了另一个国家的皇后,从此要为另一个国家的子民殚精竭虑,更何况两个国家之间,曾经隔着深仇。在战争中,宋国使多少辽国的妇女失去了丈夫,辽国使多少宋国的孩童失去了父亲。所以她不让祐儿继位,正是在维系宋辽之间的安定。
对于她的阻拦,祐儿是知道的,他却安静得出奇,从不争辩什么,任由他的母后将已在他手中的皇位丢出去一次又一次。
皇后猛地站起身,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惊得皇上顾不得许多,将她扶在怀中,皇后的身子开始克制不住的颤抖,面容也从苍白变成异样的潮红,仿佛有疯狂的情绪控制住了她。她眼神混乱,拼命摇着头,仿佛刚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痛苦,泪水终于决堤,昏倒在皇上怀里。
失去意识之前,她涣散的眼眸里终于有了皇上的倒影,教皇上心里松了一口气:女人虽弱,为母则刚。幕后真凶一日不除,皇后心里的支柱就会一日不倒。尽管这场面实在太过惨烈,幸好没有要了浅芙的命。他是多么害怕,这次刺激,真的就是简吟风所谓最后一次“不堪设想的后果”。
皇上低敛的眸光微微抬起,他将皇后打横抱起,眸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低喃:“浅芙,朕带你和祐儿回家。”
他瞥了一眼正欲自刎谢罪的季均等人,冷冷道:“祐儿中的是早已失传的子母蛊。刺客靠近祐儿是为了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里种蛊,你们已经尽力,他料定你们能够杀了他,他身上的母蛊一死,祐儿也会不活。朕虽然恨你们失职,但就连朕亦想不到有人会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法子来行刺,又如何能迁怒于你们?在你们合围之下尚能接近祐儿,武功确实惊人。能够驭使这样一位高手,又拥有子母蛊这种罕见的毒物,且要这种万里挑一的高手与一位尚未成年的皇子同归于尽的人,朕实在是想不出。将那刺客的尸体送到提刑官那里,或许能给朕一个答案。”
回宫后,昏迷的皇后并未苏醒,她发起了高烧,仿佛体内有一把绝望火焰在猛烈地焚烧,将她一直以来的坚强彻彻底底烧成灰烬。她被皇上抱到了椒房宫的床榻上,一拨一拨的太医施用了各种法子均不得其效,苦涩的药汁无法喂进她紧闭的牙关。而简吟风查看了脉象之后,不敢置信地禀告皇上:“陛下,娘娘她似乎已经是放弃了,她宁可陷入高烧的昏迷中也不愿醒来。”
“不!”沙哑的声音中混合着惊痛的颤抖,皇上紧握着皇后的手僵硬起来,“她昏倒之前是清醒的!她震惊过后已经认得朕了!浅芙她那么坚强,怎么会就这样倒下?”
“回禀陛下,娘娘现下不能喝药,如今想要娘娘退烧,只能外部降温了。”简吟风同样急迫,唇角急得干枯开裂。
宽大的床榻上。皇后的眼睛紧紧地闭着,面容异常的潮红,就像正深深地陷入一场噩梦,不时呓语挣扎。皇上已经吩咐生起了地龙,门窗紧闭,又用异国进贡的狐裘软羽被将她盖得严严实实,宫内服侍的宫人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她的身体不停地不停地颤抖着,像孩子般虚弱恐惧地颤抖着。
皇后掌心的灼热像烙铁般使得皇上霍然惊骇,疼痛将他的心脏攫紧得透不过气来。她苍白的面容和痛楚的颤抖,像利刃割痛着他的心。他宁可承受百倍千倍的折磨,也无法忍受看着她痛苦。
宫人们端了雪水来,敷了多少冷毛巾也不中用,皇上从金碗之中取了冰枕,亲自放在皇后的额头上,高烧昏迷中的她无意识地挣扎着,混乱地喊些什么,他紧张地按住冰枕,不让它从额头滑落下来。
金丝楠木龙凤床上,皇后的体温还是滚烫滚烫,就像一场永无止境燃烧着的大火。“浅芙……”皇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轻轻抚摸着她苍白又潮红的脸颊,那滚烫的感觉仿佛是她体内充满的绝望气息,而这种绝望,又从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渗入他的心底,将心一寸一寸地撕裂开。
“啊——”,榻上的皇后辗转反侧,随着一阵急促火热的呓语,冰枕在她的挣扎下被甩到了一边。她紧闭着双眼,拼命地喘着气,额头开始一阵阵地冒汗,如同沉溺于可怕的梦魇,她的神智混沌而凌乱。
宫门外仍飘着雪花,寒意透过毛孔传入,在皇后的梦境与回忆里,却在燃着一场熊熊烈焰,炽热得只剩下灰烬,满地狼藉……
“观音,父皇将这社稷托付给你,你要尽心竭力,保护你的子民不受欺辱,让宋与夏在我契丹王旗下胆寒。”
……
“你打定了主意要和那个小子离开?我为辽国花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