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缡诺
赵元侃仿佛从过往中找到了什么,她美丽的眼睛,她卓绝的琴艺,她无双的智计,她对局面可怕的掌控力,她琴音下面掩藏的雄图和寂寞,她与他既像是知音又像是对手的缘由……
赵元侃心不在焉地朝山茶花海走去,他需要宁和的山茶花香平复他激烈的思想斗争。理智告诉他,浅芙她不是他可以碰的女人,她的身份不允许他和她在一起;然而情感一次次如潮水般涤荡清晰的思维,一遍遍告诉他,他爱她,他想要和她在一起,无论需要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就这样矛盾着,他心烦意乱地从沉思中抬首,看见在白日里焚梅煮酒的芙蓉树下,浅芙靠在一张紫檀的躺椅上睡着了。赵元侃恍然发觉今日是十五,满月的日子,距离他出京已然一月有余。也是,十五的月亮,圆满而皎洁,总是比平常耐看些,估计是浅芙贪看夜里醉人的月亮而不知不觉睡去。
更深露重,寒气四浮,赵元侃蹑手蹑脚地靠近,将身上仅有的一件外衣轻柔地盖在她身上,自己身上只余一件单薄的里衣。她似乎睡得极不安稳,犹自蹙着眉峰,如孩子一般。原本梳的光滑的发髻有些散了,缀着玉珠的发簪也松松卸在一边。偶一点风动,细碎的头发被风吹到额上,有圆润的弧度。她本就气度高华,恬静素淡,如今双目微瞑,连倦怠神情都无可指摘之处。
天地一时间显得如此空旷,却又如此的充盈,赵元侃感到长久未曾有过的安宁:他见过了那么多的美人,平心而论,她的容貌只算得上普通,从不惹眼。为何自己却独独将她放在了心上。明月年年升起,芙蓉年年花开,他却从未留意过。天地苍茫,渺然得好像只剩他与她二人,权谋诡斗、政事风云、社稷纷争的喧嚣都那样的遥远。他心里那种油然而生的感觉,大抵,就是幸福了罢。
不一会儿的功夫,郭浅芙陡然惊醒,她睡眼还有些朦胧,见到赵元侃,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带有几分茫然和懵懂,赵元侃见状不由得心生爱怜。她把身上的外衣递还给他,含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了。你身上还有伤未愈,快穿上以免着凉。”
赵元侃没有反驳,默默接过,知道若坚持披给她,她定是要恼的,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两个人一如白日里共饮梅酒那般,坐在案旁聊天。
“浅芙,你今日有没有被寄雨楼的人伤到?”赵元侃神色关切,娓娓道。
“没有,多亏你护得很周全。我一向不喜欢那些虚浮的客套话,只一样,若以后你用的到我,我霖铃谷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郭浅芙粲然笑道,郑重许下千金一诺,霖铃谷权势名望盛极江湖,这样的诺言在江湖上霎时便可掀起滔天巨浪。
赵元侃不经意间将指尖捻得有些泛白,苦笑向郭浅芙道:“你这是,要还我的人情吗?”
“我不晓得,难道这样不合你的心意吗?”郭浅芙的神情仿佛带着微微的讶异,目光却是冷静透彻,洞察人心。
“浅芙,你这样冰雪聪明,当知我对你的情意。若你不知道,我也不妨对你说。我心悦于你,愿娶你为妻,托付中馈,相扶一生。”赵元侃的声音有着沉沉的情意和坚定。
郭浅芙的眸色渐黯,她起身,直视着赵元侃的眼睛,而他亦坦荡与她对视,情意绵柔,一片赤诚,堪比金石。低叹一声,她转过头去,扶着芙蓉树的枝:“你是白日里的梅酒还没有消解吗?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说醉话?如果醉了,就快回去吧,别在这里疯魔。”郭浅芙声音清冽,如刀锋一样的冰冷和决绝,在瞬间攫住了赵元侃的柔情。
赵元侃亦起身,靠近她身后,一把阔朗男声道:“我没有醉。若你刚才直截了当拒绝我,我亦不会纠缠。可是你没有,这足以说明,你是在乎我的。”
郭浅芙转身,寒意似雷霆千钧,没有否认,冷冷道:“我劝你回去,是为你好。你来时看到了黑衣人的刺青,当知他们是辽国的人。关于你的身份,虽然你有意瞒我,我却略知一二。宋、辽两立,你就不怕我是你的敌人?”
赵元侃陡然一惊,原来那黑衣人的尸体是她故意教他瞧见。难怪地面上一丝血腥也无,偏偏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却横躺着一具尸体。看来她对他真的不是无情,而是因为有情,恐一片深情枉付,所以更要试探。他的目光温暖,略略思量,答得郑重而坚定:“我之于这世间无足轻重,但你之于我,却是无可替代。”
郭浅芙的眸光中有无数神采流转,整个人熠熠如明珠生辉,在暗夜里散发出一种温润夺目的光彩来,唏嘘道:“你对这世间重要如斯,又怎会是无足轻重?”
东方的天色逐渐明亮起来,晨光有浅蓝的柔和色调,带着露水的潮湿。赵元侃的语言字字在耳边,清缓如暮春四月的风贯入耳中:“因为有你,一切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郭浅芙美目中沁出一点泪来,她将头抵在赵元侃的胸膛上,声音有些哽咽,却有几分赌气的意味来:“你这个人,真是好没道理,我何时说过喜欢你,你却这样自信。”
赵元侃的微笑徐徐绽放开来,伸出双臂将女子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