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遇
暮色深浓,已然有小雪依稀飘落,初雪之时,反会添少许暖意。皇上在行进中仰头望着那些落下来的新雪,不免有些恍惚,而他所忆之事却惊人地与皇后的梦完全重合。他们都将思绪放到了遥远的霖铃谷,成婚后的生活虽堪称神仙眷侣,但那时青涩的情意和懵懂的爱恋终究涂抹不去,值得珍藏和回味。山风为媒,溪水作聘,他们曾携手山巅看那云涛翻腾、澄塘霞影,无俗物傍身,无琐事牵绊,毋怪后人题叹“人生若只如初见”……
霖铃谷宛如位于辽国边境上的世外桃源,鸡犬相闻,耕作繁忙,仿佛与江湖是非毫不相干,俨然一片宁和自在的人间净土。高轩华苑,亭阁楼台,更有清静安宁的溪水蜿蜒侧绕,令这仙境更添韵致。除了,任何人都不知道它的来历。在辽国边境,如此一个贸易发达的繁荣富庶之地,这样一个三教九流信息汇聚的情报中枢,百年来竟无一处势力敢来染指,游离于正邪两派之外。试问其背后主人是何等实力?霖铃谷是江湖儿女自小从父辈那里得知,也必终将它的名字传于子女的一个药谷,倘若重伤恶疾看遍天下名医而无望,那么就只能去霖铃谷碰碰运气,九成伤患在那里会被霖铃谷的医女医活,余下的那一成已是回天无力,阎王已将生魂剥走罢了。青囊千古泽,客散万金来,悬壶济世,众生平等。百年来无论是官府还是江湖势力都不能撼动它分毫,任其在江湖上的影响日渐扩大,无数英雄豪杰将其奉为神明,顶礼膜拜,当然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候谁也不会去,毕竟那里只看重疾,而且收费不菲,不菲到连后来赵恒查抄的刘志章的所有身家都不足以抵得上那女子救治他的费用。
却说那日赵元侃和简吟风在亭榭上听得琴声,愈发对抚琴之人感到好奇。一曲奏毕,二人不约而同地抚掌称赞。察觉到水榭之下还有识音之人,那女子素手轻抬,纤纤玉指划开了撒花帐子,声音好似寒泉月露般清脆,清越婉转:“阁下踏雨寻音而来,何妨入亭一叙?”
先前简吟风只是透过撒花帐子一窥女子的身形和那日诊治赵元侃之人十分相像,撩开帐子的那一刻,他确认无疑。再一次看到了她的眼睛,一双三天前他就叹为观止的眼睛。那双眸仿佛是天山上汩汩流淌的明溪,清澈、深邃,带着掩饰不住的纯真和魅惑。简吟风自认识遍天下美人,却在心中赌咒发誓今生再也寻不到这样一双曼妙的眼睛。若非她的面貌实在不够惊艳,勉强算得上小家碧玉,早已领教过各色美人的简吟风恐怕已然醉倒在石榴裙下。
唤来两名垂髫小童提起紫砂壶斟茶,女子眉睫微动,气质端凝,言谈间大有风致:“不知二位对我方才所奏之曲有何指教?”
简吟风也是喜好风雅之人,如今见了如此乐才过人的温婉少女岂有不恭维一番的道理,喜滋滋道:“姑娘的琴艺着实脱俗,洋洋流畅,引人入境,吾辈莫不听音而忘音,只觉心神如洗,明灭间似真似幻。”
女子眸色一凝,似有讽意,朱唇含笑:“公子这样的场面话说的委实多了些,长篇大论毫无间断,想必奉承其他姑娘时早将此语练得熟了吧。”
简吟风天性潇洒,女子一番敲打后也不恼,笑吟吟道:“姑娘可是错怪我了,简某也是好音律之人,只不过有个见漂亮姑娘就容易得意忘形、滔滔不绝的毛病罢了。”
女子眼波流动,笑靥如花,不疾不徐道:“那公子可从我这曲子中听出什么了来?”
简吟风这才正色道:“姑娘方才所奏,似这园中之景,又不似这园中之景,急雨骤至,芬芳凋零,姑娘琴中的哀音怅然幽怨,待得雨势渐缓,春色复归,了悟才上心头,故而姑娘指下清丽澄明之音又占上风。一曲既终,余音袅袅,意境入明月春江,悠然回味,神思不归啊。”
女子秋波轻闪,恬然一笑,未置可否,转身去问一旁沉默的赵元侃:“阁下认为呢?”
未及赵元侃回答,简吟风摇着扇子笑道:“姑娘你有所不知,我这兄弟自小不好音律,造诣疏浅,你莫要再为难他了。”
赵元侃举杯就唇,浅浅啄了一口,目光凝向女子,叹道:“赵某确实不通音律,只是有些感慨,之后所言若有唐突,还望姑娘海涵。”
“但说无妨。”女子眉带笑意,声如银磬。
“我观姑娘一介弱质女流,乐音一起,竟是金戈冰河之声。浅表确实如吟风所言,但靡音下的激昂铿锵便是男儿击鼓,也难尽展其烈,谁料姑娘杂而揉之,时如醉后狂吟,时如酒壮雄心,起承转合掩藏在细腻的古曲之下,直教人执杯仰首,浮一大白。姑娘指下如此风雷之色,实令我等汗颜。”赵元侃眼帘低垂,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只是我的狂论,姑娘不要介意。我以茶代酒,给姑娘赔罪了。”
女子静默片刻,颔首一笑,像那一道划破流云浓雾凌于满园春色之上的耀目金光,婉声道:“阁下好耳力,虽不善音律,然见微知著,洞察人心确属一等。看来我救阁下委实值得,竟给自己救回了个知音么。”
闻言赵元侃眼中敬重之意更浓,欠身深施一礼,拱手道:“姑娘救命之恩,赵某当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