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艾
夜色沉醉,晚风吹拂,待到皇后更衣解发,将要入眠的时候已近子时。虚晃的烛光舔着皇上憔悴的睡颜。半晌他悠悠醒转:“可是浅芙回来了吗?”一双细腻纤长的手覆上他的眼:“元侃,睡吧。”掌灯宫女熄了灯,皇上方完全清醒,晚上进的燕窝红枣粥极养神,他又睡了近四个时辰,早已神清气爽、累意渐消。寝殿中只有身旁佳人均匀恬淡的呼吸,皇上在黑夜里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真实而温暖,使他真正感受到她就在他的身边。她瘫痪的三年,随时离他而去的感觉紧紧扼住他的喉咙,每日每夜不敢有丝毫松懈。而这一刻,他的妻子已然恢复健康,陪伴在他身边。皇上沐浴着这静谧长久的幸福,回想着他与她的初遇,时光流转,岁月静好……
雍熙二年,太子赵元佐精神失常,放火烧宫,三天三夜。东宫俱是哭声、喊声、求救声。帝震怒,斥太子于太子府,废储君之位,终身囚禁。帝膝下数子,唯三皇子赵元侃堪当大任,遂传旨以太子之位。二皇子赵元僖虎视眈眈,收买先太子党羽,在朝公然与赵元侃作对。三皇子不以为忤,以太子之尊恭待群臣,赢得一片拥戴。军队之事三方共掌,一方为皇帝亲率、一方为三皇子母舅李继隆 、一方为汲汲营营的墙头草之徒。夺嫡局面日益疏朗,二皇子一方不再蠢蠢欲动,请封昭成王退居一方,韬光养晦。次年,帝闻幽云十六州边隘有臣民入辽国国境。由于幽云十六州早已属辽国领土,宋朝不好多加干涉,遂派太子前往,查明缘由。
时年太子二十岁,快马加鞭奔赴幽云十六州。一袭云色暗纹锦袍,行在旅途上,风一过,撩起青年墨色的发丝。面若冠玉、眉目俊朗,唇红齿白的青年穿越人群,宛如晾翅于浊世的白鹤。风餐露宿、栉风沐雨,掸尽一身尘土,他停马于离边陲最近的一家旅店。推开一道普通客房的门,屋子里摆设简单,只有一桌一几。屏退侍从后,他朗声道:“出来。”床底下的人身手矫健地侧翻而出,勾人的桃花眼似有嗔怒:“大半夜的叫我出来,惊扰我的好梦。”赵元侃毫不客气将他踹到一边,整整衣襟端坐于榻上:“我派你出来这些天,你查到了什么?”
“边境上的难民一窝蜂似的赶往幽云十六州,是因为我大宋境内的阴州刘知府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他的上级因得了孝敬,对百姓的状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毗邻边境的是耶律皇族的封地,听说是公主的私人城池。那可是辽国的耶律观音女长公主啊,”简吟风一边踱步摇着扇子,一边戏谑地笑:“说好了,明日你去办你的事,我也化装成难民寻求庇护,到时候被公主召为驸马,我就不在您太子爷这儿惹您嫌了。”
迅速整理了简吟风话中的重要信息,赵元侃和衣而眠,简吟风自讨了个没趣,正欲离开,又听他道:“辽国徽州那边可有什么不妥?”简吟风想了想,说:“没什么不妥。”“既然没有,我明日且去探查探查,你去追你的公主,也顺道骑马走吧。”赵元侃道。
次日,一行人赶到徽州城边境。城墙上贴着布告:公主手令,宋国阴州子民入城后皆在西南隅停留。如有违抗,一律射杀。
简吟风不敢置信:“公主下的令?”赵元侃道:“我瞧这公主倒是巾帼不让须眉。容部分难民入境,是为立德;防难民搅扰安宁,是为立威。她也很清楚,宋朝不可能坐视不理。半月之后这些难民得回,人口上自然方便统计管理。”
入城后,太子乔装暗访,将刘知府的一一暴行,记录成册,签字画押,秘密告诉难民半月之后此事必有结果。五天过去后,简吟风找来马匹,告诉他走霖铃谷一路可绕过徽州城正门,返回时也更加隐蔽。却不想他们收拾好行囊后,在半路上被当地与刘志章勾结的江湖人追杀,勉力逃脱后浑身是伤,赵元侃也因流血过多昏迷不醒。又赶上瓢泼大雨,简吟风无法,只能用身子掩着账簿,拖着赵元侃躲入霖铃谷避雨。
谷主自称是位医者,携女儿在家稍歇数日便动身云游。看他们实在浇得可怜,便唤丫头送简吟风进厢房换下湿透的衣服,又洗了活血散寒的姜梅浴,也遣了一位女子前来为赵元侃看伤。赵元侃伤得很重,出师不久的简吟风遇见如此严重的伤慌得手足无措,便只能让那女子试试看。临出门时他瞥见的最后一眼,是那女子手里拈着一根尖利的银针,眼神冷定,灵活自如地转动,如逆转生死的神。
那女子妙手回春,救回赵元侃性命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三日后,赵元侃很快醒转。简吟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瞧谷主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美艳绝伦,真乃我简某平生所遇第一美人。”
“没个正经,但凡是美人,你都有心攀附一二。我们只是来避雨的,方才谢过人家的厚情,你却又惦记上人家了。她已是半老徐娘,看来女儿的年岁与你倒还相当,不如你聘了她的女儿为妻吧。”赵元侃半调笑半认真道。
“谷主颜色天下难觅其二,即使是有女儿,也必不及她的容貌,有五分相似便可入围我所见美人中的上等之上等了。”简吟风微眯着桃花眼道。
雨声渐微,可这无极之水也有它可憎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