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注定辜负的爱（7）

接下来的一个月，比之前的那个月，更像是过着地狱般的日子。上学期间的每个白天，都能看见哥哥和洛蓝夜在一起做些什么的身影；到了周末，哥哥永远抱着手机在房间不知时间流逝；而晚上几乎固定不变的，他还要用说不清更像咨询还是炫耀的语气，来向自己汇报今天有和喜欢的人怎样怎样了，“她愿意和我说这些、做这些，会不会是终于也开始对我有些好感了呢？”之类的问题时不时地会被反复提出。

心脏像是被用锋利的刀片划破了那般痛，脸上却用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挤出一个虚脱般的虚伪笑脸，强装自然地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加油啊”“相信你”“哥你一定行”“一点小意外都可以忽略的”“进度挺快嘛”“很有希望的”“不愧是你”“坚持下去就可以了”“我都开始羡慕你有这么好看的人跟你玩得好了”“她这样做说明肯定是很信任很在乎你了诶”“其实你现在已经可以把她当成女朋友来交往了吧”……几乎不加重复的反语说得多了，连自己都要信以为真。明明伤痕累累的心都要将血流尽了，还是在这样胡说八道，仅仅因为哥哥听见了之后，一定会感到高兴。

齐放几乎是在诅咒曾再度选择坠入深渊的自己，又一次做了不知意义何在的事。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一个月，是他见到哥哥笑容最多、最灿烂的日子。似乎只要见到这样开心的哥哥，连“空虚”本身都被赋予了意义。

一个月过去后，他终于调整好了心态，感觉可以让自己相信“只要哥哥能够幸福，那我也就会很开心”了。有时见到那两个人走过，还会刻意强迫自己看着他们相处时的样子，仿佛自虐，同时反复自我告诫“这样已经很好”，仿佛洗脑。结果当他接受“哥哥马上要有女朋友”的事实后，这个事实却消失了。

12月13日，他再次见到希望破灭而消沉至极的莫遗班。在听到哥哥无休止输出那长篇大论的青春废料思想时，齐放觉得自己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为迄今所承受的一切负面情绪、经历所赋予的“意义”，都随着哥哥的笑容一起消失了。他其实很想像上次那样安慰哥哥，给他带来些温暖，却莫名感到异常烦躁，世上的一切事物在转瞬之间变得极度恶心。于是，这一回，他实在无法将那些继积蓄已久的情感继续压抑在心底。

其实，如果齐放想的话，他本可以轻易将哥哥的难过消除，并让其重拾信心。不是齐放特别擅长安慰人，而在于他所拥有的一项特殊能力：

无论是什么人，有什么样极端负面的情绪，齐放都可以让对方的感觉变得积极起来——平和赶走愤怒，温暖取代孤单，悲伤变作淡泊，悔恨让位于释怀……以及，使“虚无”转为充实。总之，有着这项能力的齐发，其存在就像一个可以流淌出光明的源泉，能够让所有不知道何去何从的人摆脱彷徨，重新得到存在的意义，战胜内心深处的黑暗能量。

能力起效的条件，首先要齐放自己主动使用，其次是得有身体接触。

莫遗班第一次破防，齐放抱住他的时候，便悄悄使用了这个能力。其效果就是从莫遗班的角视角来看，弟弟所说的那几句话分明并没有什么特殊，却好像带上了不可思议的魔法，让自己迅速地恢复了信心。

但就像医者不能自医那样，齐放没法用这个能力来填充自己内心的空虚。恰恰相反，每使用一次能力来治愈他人心灵，齐放那原有的，不知自己所做一切意义何在的迷茫，就会更深地拖着他滑落下去。所以不到他认为应该且值得的时候，齐放不会轻易干割肉伺鹰的事。

也正是因此，齐放会觉得，让无时无刻不处在矛盾、空虚和意义缺失的阴影笼盖下的自己，拥有“让除自己以外的人无理由感到温暖而充实”的能力，可谓是命运安排下的一个巨大讽刺。如果自己的人生是一本书，那么它的作者实在有病。

同样讽刺的还有莫遗班。齐放听哥哥说起过他那“选择性遗忘”的能力，知道这个能力给重视“经历”到连被三番五次拒绝的惨淡回忆都不肯忘却的哥哥用就是纯纯的浪费。虽然他没向哥哥透露自己“光明源泉”的能力，但他不止一次在心里设想过，这两个能力交换一下说不定相当合适——自己可以忘记那些毫无意义可言，只会让人空乏其身的不快经历；哥哥则可以在喜欢的女生失意时有效安慰人家，趁机完成攻略，而要是自己因为哥哥有女朋友了感到难过，似乎也能去求个安慰什么的……莫遗班并没有告诉齐放自己第一次和洛蓝夜“线下面基”时都聊了啥，但齐放要是知道洛蓝夜居然刚好是个“想忘记一些事却偏偏忘不掉”的家伙，一定会感叹这一对才实在是绝配。

也许是想让哥哥从梦中清醒过来，也许是自己当时心情差到无法付出，也许是想给哥哥和自己一个教训……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反正结果就是，齐放一直没有安慰哥哥，第二天才与他和好，并默默看他消沉了整整一个星期，自己心在痛，却告诉自己要克制，同时又怀疑自己的克制是否有意义……没了洛蓝夜，我便满意了吗？看着不再像从前那样开心的哥哥，对于这个问题，齐放只能回答“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