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不过醒着做梦（6）

以上这些思考，实际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的。回到现实世界，他刚莫名其妙地拍了拍人家女生的肩膀，人家现在正看着他，他应该说点什么以免场面变得越发尴尬。

“像这样每天带着面具生活，不累吗？”西门装直视江缘际的双眼，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客观评价，这话在旁人听上去会很没头没脑。但对分别正在讲话和听话的两人来说，这已经不是用“开门见山”所能够形容的了，简直就像在人家屋子正上方将一座山整个丢下去。

她会如何应对？

西门装期待听见的答案为“累”，那应当是她的真话吧？要是她一定要违心地说出“不累”，在面具已经短暂摘除的情况下，那只能说明面具戴太久，真成她脸了，他除了表达敬意，也说不了什么。另外，他相信对方不会说“抱歉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之类的话，没有原因。

“不累。”

同样认真的回答。

西门装难得地真正感到诧异，因为江缘际说出这话的时候，目光里竟不带一丝谎言的气息。

“为什么？”他略带犹豫地开口。

江缘际微微思索，说道：“因为有人代替了我，成为面具，为我阻挡一切烦扰，让我不会因为它们感到疲倦。而且，有件事你其实理解错了……就算是作为‘面具’存在着的‘她’，那也还是‘我’啊。”

西门装的天才大脑死机了，为江缘际所说的，分明完全真实，却根本听不懂的话。江缘久这么长时间都未能达成的成就，江缘际一上来就轻而易举地的做到了。

西门装发现自己完全错了――自己根本从来没了解过，这个叫江缘际的女孩。她努力思索着对方刚才说的话，一言不发，就像患了失语症那样，呆滞地坐在座位上，只有两人的目光还联系着。

江缘际却开始继续说了。

她的话并不很多，但似乎在仔细斟酌字句，每句话的时间间隔很长。她的声音还是很轻，但已足够西门装听见。

“之前跟你说，我和你差不多，也喜欢一个人呆着，在空中一直挂着什么的，其实那不是真话。

“但我和别人相处的时候，经常会感到自己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里，像你一样。那种无法加入同一频道的失落，会让我觉得与人相处是件不太愉快的事，从而更感到空虚，这倒是真的。

“不过，我还是选择去加入，哪怕每次靠近我都得隐藏内心的空虚。

“非要说的话，相对于‘空虚’而言，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一个人’的感觉。

“我讨厌形单影只，讨厌只有自己一个人。我恐惧孤独，如果没有人陪伴的话，我可能会死掉吧。所以我做不到像你一样，我完全无法享受那种无人打扰，换句话说也就无人关心的孤独感。

“幸运的是，我已再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因为已经出现，可以让我与之羁绊一生的人。”

某一瞬间，西门庄发现江缘际眼底的池塘忽然由清澈透明变得漆黑如墨。他从未见过这样幽邃的东西，不是深不可测，而更像“深度”已经消失了。黑洞那样，时间空间的概念都失去了意义。

江缘际忽然自嘲地笑笑：

“摘下面具什么的，大概是挺舒服，但被风吹痛了脸，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吧？

“还有个原因让我不想挂在空中，就是说，我其实有点恐高。”

重新恢复了透明色。

“这样啊……”

西门装终于开口，却发现自己忘了要说什么，明明就在嘴边。这又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让他难以理解。他便努力试着回想起自己本来预设的问题是什么，因为那非常重要，不能忘记。

两人各自移开了目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人都没去管，只是任凭它流走。

谁也没再说一句话。

终于，他想起来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个无法忽略的令人在意之处：

“所以，其实你……”

西门装停住了。他发现对面的女孩闭上眼，似乎已睡着有一会儿了。头一回地，他有点犹豫该不该叫醒对方。想了半天，他终于轻轻地伸出手，这时……

“刷――”

轿厢的门被拉开，外面传来工作人员“真的很抱歉让你们在上面困了一个多小时，快下来吧”的说话声。少女醒了，西门庄悄悄将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去，什么也没说。自那以后，问题再未被问出口，直到其本身失去意义。

……

十分钟后。

结束了与工作人员的“友好”交涉，并安抚了哭着问“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一直不接我在下面好担心好害怕”的女朋友后，西门装注视了一会儿拉着素羽心远去的，江缘久的背影，默默转过了身，拿出手机。

即使停机，别人打电话来应该也是能收到的才对，再说他家的管家还不至于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