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岭(三)
楼里只剩下了还未完全飘散的焦糊味,所见之处尽是惨烈,老鼠们横七竖八的尸体凌乱的摆在冰冷的地上。周遭没有其他的活物,喘息在过于安静的地下车库形成了回声。
斐东亚连隔壁的楼都探了,白脸和幸存鼠们的确连影子都没有留下来。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背后一直有双眼睛,那是双鲜血淋淋的眼睛,在一无所获时这眼睛简直要把他逼疯。
他把小铁盒拿出来打开了锁,里面的老鼠也一整天没吃饭了,肚皮如漏气的车胎般瘪瘪的。
“喂,它们还会跑到哪里去?”
老鼠软泥似的很没力气的摇了摇头。
“你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你现在不害怕被我杀掉了?”
这种威胁还是有用的,老鼠抱起盒子里的笔,终于打算老实交代。
‘真不知道’但它是这样写的。
斐东亚被这张纸上所透露出的目中无人的傲慢激怒了,他从地上抓起一块玻璃碎片,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老鼠们的凶器重新用到它们自己身上。
当锋利的刃被架到脖子上时,那老鼠立刻就慌了,它短小的双脚在盒子里乱蹬,紧闭着眼睛,尖细的嘴巴高高的昂起来发出哀怨的鸣喊。
“那就写,写下来我就放了你。”
斐东亚把每个字都念得很重,也说得很慢,他不允许老鼠有任何的听不清楚。他的指头又往前挪了半寸,简直是要命的半寸,玻璃已经穿过毛发直接扣进了肉里。他用怒气腾腾的眼神,用语气和身上的一切告诉那老鼠,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我就再数五个数,五,四……”
老鼠非常的恐惧,用小爪子努力的推开玻璃,但它的力气在此刻只是杯水车薪。
“三。你已经出卖过它们一次,现在装义气是没有用的。”
老鼠吱哇乱叫拼命求饶,斐东亚一句都听不懂。不过他告诉自己就算听懂了也绝对不会手软。
“二,你可想清楚了。”
“……一。”
行吧,既然这么想当烈士那就满足它,斐东亚下定了决心。这家伙居然变得有骨气了,完全不配合半个字都问不出来,那就只能宰掉它去给孔岭陪葬。
“你自找的。”
斐东亚恶狠狠的吐出这句话。然后闭上眼睛心里一横,手上一使劲儿,把玻璃碎片远远的丢到了旁边。
“妈的,行吧,你赢了。”
他气急败坏的把小铁盒重新锁上,默念了好多遍自己不是心软,绝对不是心软,只是为了不让这唯一的线索断掉。对,只是这一个原因,反正他也说不清在和谁生气,就是带着满肚子的怨气去了车站。
途中路过自己超市的时候他又停下来多看了几眼,那门面黑黢黢的如同深不见底的矿洞,阳光怕是再也照不进去了,淡黄色的境界线在风中显得无比孤寂,绕着大门口默哀似的半垂着。
斐东亚走到附近的店里买了双手套,就为了不让妈妈看见那些细小的伤痕,而与他们相熟的店家早就听说了昨晚的事,说什么也不收钱还送了副口罩。
他再次迈进自己的小区时,已经是下午了。
这段路斐东亚曾经走过无数次,从他连话都说不清楚,脚掌还没有半块转头长,到现在迈一步已经能够跨过三块了。自打有清晰的记忆开始,他每天至少要在这条路上奔波两回,但哪怕是撒谎逃学的日子,他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
等终于站到了家门前,他犹豫许久怎么也不敢去拉那把手。
这门可是会咬人的,上面长着匕首般尖锐的牙齿,看不见不代表就不存在。
如果爸爸还是那幅态度怎么办?这是他烦恼的第一个问题。自己当然也要面子的,都是成年人了凭什么主动服软呢。
如果他再骂一句,斐东亚在心里提前订立好标准,或者两句,就三句,三句不能再多了。那自己扭头就走这次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反正时间不能过短,就两年吧,至少两年不回来了。
不过再离开要去哪里呢?一想到这里他的骨头就软了。根本无处可去,除了包食宿的洗碗工他想不出其他出路。
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推开,斐东亚的脚首当其冲被狠狠的打中。还是那根可怜的脚指头,它这两天真是倒霉到家了,斐东亚疼的单腿跳起来嗷嗷的叫着。
“喊什么喊,堵别人家门口你还有理了……儿子?”
声音的主人叫做付桐言,有意思的是,这是个斐东亚从小就知道却不能念出来的名字。直呼其名的代价就是挨打,他只能用另一个称呼:
“妈。”斐东亚忍着疼说。“我回来了。”
今天付桐言穿了件松垮垮的淡紫色毛衣,将她衬托的比实际上要胖不少,慵懒随性的卷发弯曲不足但蓬松有余,染得还是斐东亚去年离开时的深褐色。
她仿佛在一瞬间得了失语症,握住儿子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