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
胡里的突然出现,反而引动了月圆的委屈,她鼻子一酸,突然朝他飞奔过去,像电视剧里演的的久别重逢。
可惜胡里没看过电视剧里,也不把她抱起来转圈圈,而是一把揪住月圆的马尾辫,将她的头往远离自己肩膀的地方拉,做出嫌弃表情冷冷说道:“鼻涕,别蹭我身上。”
月圆不听,反而越发用力地拥抱过去,她的脸靠在胡里的肩头,声音委委屈屈的:“我这次没哭哦,也没有流鼻涕,你不要推开我,我只是想你了,胡里。”
胡里听到月圆的话,愣在那里,他瞳孔微微长大,耳朵动了动,脸上是不知所措的表情,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终无奈地吐了一口气。
胡里真的没有推开她,而是放任月圆软软的身体放肆地抱紧他。
他心口生长的那根狗尾巴草像被风撩动,细细的绒毛抚过他的心脏,像刺激到了什么神经,以至于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肆意奔腾。
胡里悄悄红了耳尖,却无人发现。
“你去哪里了,胡里?我找了你好多次,你出远门了吗?”
他哪里都没去,他一直呆在这里,看她一次次寻找,听她一声声呼唤,满怀期待地来,失望落寞地走。
胡里其实也不好受。
在无数个深夜里,他躺在树杈上,皎白的月光洒满他的全身,却无法填满他的孤寂,心口痒痒的,像无数只觅食的蚂蚁从他心脏爬过,偶尔一只调皮的蛰下一根尾翅,他便感觉很难受。
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当众难受,他只能躲起来,化作原本形态,背过身去悲伤地舔毛。
好半天,月圆才松开他,她的眼睛红汪汪的,盯着胡里开口说话:“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我要死了,胡里。”
“你……”
月圆做出一个坚强的笑容:“我得病了,流了好多血,可能是血癌。”
月圆只有六年级,她对疾病没有明确认知,在她心里,癌是疾病的最高等级,是不可能会治好的,并且,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家里压根没钱替她治病。
“你不用难过的,我们王老师说过,生和死都是自然界的规律,每个人都要死的,我想我只不过是早一点而已,想了想,早一点死还有好处呢,我可以先去阎王殿报道,把什么都混熟了,等很多年后,爷爷奶奶还有你都来了,我就可以为你们指路,这样会少了很多麻烦。”
月圆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更灿烂一些,她强迫自己咧开嘴,殊不知这样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可胡里只是默默地看着,并没有笑话她。
第一个死前心愿了却,月圆心满意足,潇洒地挥了挥手:“再见了,胡里。”
她背过身去打算离开,胡里瞧见了月圆裤子上的大滩血迹。
避世之前,胡里的爷爷曾在山下做过赤脚医生,回了深山之后,爷爷也没忘却自己的老本行,经常采了草药带着胡里去外面的镇上卖钱换东西,胡里耳濡目染,一眼看出月圆没有得病。
她只是……
小少年缩了缩耳朵尖尖,嘴巴动了动,却又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他只是默默跟在月圆身后,陪着沉浸在悲伤情绪的中的她往山下走。
夕阳西下,霞光绚丽,铺了半个天边。
田间的水稻熟了,穗子挂头,水稻都弯下了腰。
快到月圆家时,胡里冷不防叫住了她。
月圆转过身,眼眶里还盈着泪光,她有些错愕地看向胡里:“你怎么跟着我?”
说完,月圆又想到什么,忙退后几步侧过去,她从心底升出些莫名其妙的羞耻心,很不想让胡里看到她裤子上的血迹。
胡里没有回答她,他将身上的青布外套脱下来,走到月圆面前,像田里的稻子一般弯下腰,将青布外套围在月圆腰上,好让这外套能遮挡住她裤子上的血迹,包容她懵懂的羞耻心。
他说:“你没得病。”
月圆愣了愣,还想问什么,胡里却转身了,他双眸狭长,余光往后瞥瞥:“你只是长大了,去找家里的大人吧,她们会知道的。”
这是每个女孩迈入成熟必经的一关,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但世俗意义上来说,却是一个女孩长大的标志。
胡里说完往深山的方向走去,月圆却在她的身后大声呼喊了他的名字。
“胡里!”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在田埂上拉得老长老长,胡里也停下脚步。
月圆扯着嗓子:“你能不能不要再躲着我了。”
胡里的爪子捏紧衣角,她听到身后月圆委屈的声音。
“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了,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