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回溯
肃安五年初春,安华长公主离世,同年盛夏,幼帝毒发薨逝,自此谢氏皇族一脉断绝。
后摄政王肃清朝臣,登基称帝。延朝丞相誓死不从,拥兵而反。
两派相争,血流成河,以至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
而早已亡故的安华长公主谢微月,却于混沌晕沉中再次睁眼。
“这已是第二十三回了,到底要怎样才能摆脱这种时间回溯。”因久病难愈,她声音似拉动的破风箱般粗哑难听。
拢着火狐金缎披风,谢微月身心疲惫地瘫坐案桌前,她眼睑微垂,睫羽密长遮盖眸光。
手握狼毫于宣纸上熟练写下几行墨字,随着抬臂动作露出一节薄皮包骨的瘦腕。
冷风吹彻,松动珠窗被掀动得嘎吱作响,似是早有预料般谢微月先一步推开轩窗,就见一只纯白信鸽扑扇着双翅飞入,轻巧地停于笔架。
书信被卷叠置于竹筒内,谢微月将其绑上信鸽右爪。
“去吧。”她放飞信鸟。
注视白鸽盘旋一圈飞离,她才将压抑的咳意释放,苍白面色都被咳得殷红。
窗外雨停雪止,曦光照落。
屋瓦墙檐上铺撒的银白消融,串成一颗颗玉珠直坠,那琉璃瓦涂染的朱红终是得以重窥天光。枝头亦抖落积压厚雪,展露新芽。
冰雪消解,春色新发,乃生机欣荣之景。
与景相较,谢微月便更显颓败凋零之态。
她沉疴难愈瘦骨嶙峋,面容消瘦苍白,那曾于金銮殿前翻云覆雨的横行肆意,也只余眉眼间能窥探出一星半点。
平复气息重新坐回梨椅上,她抬目望向紧闭的门扉,像是在等候着谁。
自她被徐静言囚禁公主府,只在每日辰酉时分送汤药膳食开启的禁锢,会在今日迎来特例。
门外准时传来响动,枷锁坠落木门敞开。
徐静言白衣盛雪,清冷俊朗,正搀扶着珠围翠绕,清丽秀美的侧妃跨过户限入内。
大抵是怕阁中病气药味熏着他这位柔弱娇贵的白月光,正小心将人护在身后。
旁观视角而望,真为佳偶天成,宛若一对璧人。
谢微月见过二十三次此情此景,纵然其中一人与她成婚数载,也再难生出任何波动。
但讽刺的话照例还是得说。
“真是稀客,这不是靠对本宫摇尾乞怜才爬上位的摄政王吗?”
摄政王徐静言,攀附女子才夺泼天权势,朝野上下无人不知,长久荣登茶肆笑谈,最是其不愿回想的屈辱污点。
他居高临下睨向谢微月时,眸中独属身侧女子的柔情一泯,转而划出憎恨嫌恶之色。
徐静言俯瞰被折磨得形似枯骨的人,只觉她吐唇言语刺人之意,犹胜从前。
他神情颇为不虞,咬牙切齿道:“幼帝……”
谢微月可不想惯他,抢先一步将他的词说出:“幼帝于祈天祭祀中遇刺,箭涂奇毒深入骨髓。只要我愿意将镇延军的权符交出,你便可保他无恙。”
起初她被困于此,却也不全然消息闭塞。南方暴雨滂沱,洪流不止,幼帝为求晴至,于昨日开设祭典。
如今这遇刺中毒一事,实与徐静言脱不开干系,他想称帝却又顾及镇延军势力,才出此策。
大延建立初期,太祖组建镇延军,隐秘暗处,只认权符,世人知之者甚少。
她双唇翕动似想再说什么,却遽然扶住案桌,指节用力到发白。火狐披风滑落露出单薄襦裙,她耳畔一阵鸣响,咽喉处涌上一股血腥气。
拼命压制未果,她只得徒劳用手心去捂双唇,一大股鲜血涌出,从指缝中溢下,顺着腕骨流淌将衣袖染成刺眼的红。
这口血当真是非吐不可,谢微月眉宇微蹙,抬手随意拭去唇角血渍。
若说她初次听闻皇弟中毒将死的消息,情绪激动吐血倒是情有可原,可后续数十二十次她真真是心如止水,却也回回呕血,只能说是被针对了。
可不就是被针对了,不然怎得偏生只她一人被困在这奇怪回溯中,在生生死死间逃脱不掉。
绕过檀木案桌谢微月走近二人,她情绪欠佳,故意用血迹斑斑的掌心揪过徐静言纯白衣襟。
“等你拿到权符,别说让丞理活着了,只怕这大延江山都得改姓徐了。你今日前来不就是想要本宫的命吗?何必如此假惺惺。”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谢丞理去死吧!”徐静言将她一掌挥开,瞥见衣缎遗留下的血锈,不禁恼怒,“他是你最后的挚亲,本王会让你见他最后一面,让你看着谢氏皇族是怎样被本王踩在脚底下。”
谢微月早有预料侧身躲避他挥来的手,却没想平地也崴脚重重磕在木桌尖角,腰脊处的疼意传来令她额角生汗。
第二十三回了,这桌角她整整撞了二十三回!
她勉强稳住身形,唇嘴微扬熟练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