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轮转

“喂……你还好吗？”

一片混沌之中，忽地有一丝细微的光芒照射进来，还有一个遥远得在天外的声音呼唤着我，把名为“自我”之物拽出意识的深海。

五感慢慢复苏，首先是心脏的搏动和血液的奔涌，四肢百骸从麻木中复苏；翕动两下鼻翼，一股淡淡的咸湿味钻进鼻腔，我呛了一下，一股液体从嘴里吐出来，那声呼唤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和漱漱的浪潮声、海鸟盘旋鸣叫声一起涌进耳朵。

那片混沌的黑暗倏忽劈开，我骤然睁开了眼睛，闪耀的阳光刺进了眼眶，我嘶了一声，本能地微微眯起。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晴天白日的一角，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正俯视着我。

我艰难地转了转头，这里果然是一处海滩。

“请问这里是……？”

或许是缺水的缘故，我的嗓音嘶哑得自己几乎认不出。

“你先别急。”

他托住我的后颈，慢慢把我搀扶坐起，解下腰上的鱼皮水囊，“你好像是被冲到海滩上来了，或许是遭遇了什么事故，还好没有大碍。”

他拧开壶嘴，先是用水润了润我的嘴唇，然后再小幅度的倾斜水囊的角度，小口小口地喂着我。

我一边喝水，一边搜寻着记忆，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除了名字。

“你的脸色好多了。”年轻人松了口气，“不过等会还是好生歇息一下吧。”

“你是谁？”

“我叫蓝渊，蓝色的蓝，深渊的渊。”

“我叫白涯，除此之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告诉他失忆是不是个正确的判断，但我还是这么说了。

他微微笑了：“白涯……很高兴认识你。”

听到这种事，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对了……你刚刚说我遭遇了事故？”

“推测罢了，看你的衣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最近这片海域有很多海寇猖獗，或许你是被他们打劫了，漂到这里来。”

很合理的推测。

蓝渊的衣着并不像我身上穿的那么奢侈，只是简朴耐磨的粗布衣裳。他的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眼窝下有青紫色的黑眼圈，身材虽然清瘦但是很结实有力，刚才扶我起来和喂水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抖。

哪怕是对待落难的人，他的态度未免也太亲切了。

不过，我不觉得他是坏人。

“站得起来吗？躺在沙滩上也不是办法，总之我先扶你回村子。”

“村子？”

“嗯，这里是东海边的龙王潭村。”

“龙王潭？”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这也是当然的……毕竟我失忆了。

“因为这里有一个深潭，传说与龙王有关……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之后再聊吧。”

蓝渊搀扶着我往村子里走，我的腿脚比想象中要好，并有没骨折脱臼之类糟糕的情况，若是当真遭遇海寇，能以这副身体保全性命，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龙王潭村依山傍海，十分偏僻，人丁也不多，看村舍房屋也就几百户。

街道上非常安静，几乎没有人烟气息，简直是一片死寂，我和蓝渊一路走来，都没有见到一个人，甚至连鸡犬相闻之声都不曾听见。然而一些用品陈设都还有最近使用的迹象，像是一夜之间村民全都撤走了。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浸染了整片天空，与之相反，阴影逐渐覆盖这片村庄。

蓝渊察觉到了我的困惑，提议在一个无人的路边摊长凳上小憩片刻。

“整个村子包括我，只剩下四个人，加上你是五个人，其他村民全都越过龙门山去避难了。”

他指着西边那座巍峨的山岳，形状确实颇像一扇宫殿的门扉。

“避难？”

“嗯……实不相瞒，海啸，估计快来了，就在这两天。”

这可不是听过就算的话题。

“你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起去避难？”

“从这里走到山脚、翻过山最快也要半个月，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我有不得不完成的事，其他留下来的人，我就不清楚缘由了。”

他拧开鱼皮水囊，仰头灌了一口。

“抱歉，让你不安了，我会争取让我们都活下来的，况且，好像有能够阻止海啸的办法。”

海啸也能被人为阻止吗？

我的疑问越积越多。

休息完毕，我们再度起身，却一路无言，各自陷入沉思。

蓝渊带着我最后抵达的地方，是一间棺材铺，门口白色的幡旗十分醒目，断不可能认错。我往里张望，铺子门面里陈列的棺材样式很奇特，不是寻常的长方匣状，而是船型。

蓝渊的面容比那面幡旗还要苍白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