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
一个时辰之后,云来终于从承言堂出来。
她边走边将事情向下交代:“宗主不日便要出关,莫要让他为这些杂事烦心。你叫上几个元婴期的师兄弟,务必赶在他老人家出关之前,将天外峰山下的几个魔族眼线铲除。”
“是。”弟子领命而去。
云来摆摆手,对剩下的众人道:“今日辛苦大家了,都回去休息吧。
她从阶前一路下行,蓦然迎面遇上江沉流。微愣片刻,便笑道:“江师弟这是专程来等我的?”
江沉流受惯了同门的冷言冷语,面对这位师姐的热切难免有些不自在。他颔首回道:“我来寻云师姐。”
“果然是来寻我的,那便一起走一段吧。”
江沉流眸中流露出一丝迷惘。随即恍然意识到什么,握着盒面的指节逐渐用力到泛白。
他哑声道:“云来……是你?”
“我以为江师弟认得我。”云来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调侃道:“从前白师弟在山门前当值,每日晚间都要给我带些吃的玩的上来。他说这些都是万象峰的一个弟子托他带上来的。江师弟可知这弟子是谁?”
见他的脸色愈发难堪,云来不再逗他:“今日宗门大比是你我初次谋面,在此之前未曾有过什么交集。白日里我想问的正是此事。”
她顿了顿道:“现在想来,若是没猜错,江师弟怕是寻错了人。”
“师弟要寻的人莫非在我虚影峰上?既然进了虚影峰,便都是一家人。若是有需要各位师兄弟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师姐好意。”他耳中一阵嗡鸣,已听不清云来的声音。只含混地应了一句,便匆忙转身。
*
【我是宗主身边的随侍。宗主说你这一载朝乾夕惕。宗门中一尘不染,皆归功于你。因此,特命我来为你送赏。】
记忆中的情景恍若昨日。即使看不清她的面容,他也绝不会认错她的声音。
可她不是云来,亦不是什么宗主随侍。
巨大茫然与失望悄然涌上他的心头,如巨石般沉沉压在他的胸口。
多少日夜,他都幻想着这一日与她相见时要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
但现在,所有的希冀都化为乌有。他忽然感到前方变得模糊晦暗,让他看不见方向。
***
他曾问她:“你……还会再来吗?”她没有回答。
但他的执念却在那日生了根。
从此之后,经年难消,盘根结虬肆虐疯长。
他更为勤勉地练剑、打扫山门、学习雕刻。
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便能带着“宗主令”再次降临在他面前。
他照着她给他做的木剑,一刀一刀的反复刻绘。如此往复,做出了一把又一把的桃木剑。直到做出了最像她的那一把。
但她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她说她是宗主随侍,他便信了。
落日熔金时,每当他担水路过虚影峰时,总会被那座朱门吸引目光。
一日的疲惫全消,他生出使不完的力气。
他知道,她就在那扇门后。
万事皆如离弦的箭,但勤勉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弓弦。
他以为,只要他肯努力习武练剑,只要他能攀上虚影峰的台阶,他便能见到她。
可是如今……失落如一阵疾风吹袭而来,眼中的曙光被寸寸掐灭,他的肩背好像都因此陷落了几分。
***
温杳见他失魂落魄的推门而入,顿时满脸疑惑:“怎么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
乌眸蒙尘,他若笼中困兽。
待他坐下以后,她的目光落于他手上的檀木盒上,见他将盒子打开,露出一方简约精致的篆章。
篆章的材料是一块通透的玉石。那玉光泽温润,看起来价值不菲。
原来呆子吃了那么些日子的冷面馒头,是要攒钱买这块玉料。
章底刻了“云来印信”四字,笔画流畅均匀,每一个字形都刻画得凹凸有致。楷书的端庄与行草的疏狂在刀锋中起落,找不出一丝瑕疵。
这样的精细程度绝非一日之力能及,此前必然刻废了许多个。
刀锋尖锐,但见江沉流提刀,试图将篆章毁去。
“别呀。”温杳禁不住伸手攥住他的手腕,责怪道:“好不容易做的,还没送出去,干嘛毁掉啊。”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讪讪放下手。方才一心急,她便忘了呆子看不见自己。
短短一瞬,他应该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温杳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脸色,见他却无异样,一颗心才从嗓子眼回到了肚子里。
她揣摩起这孩子的心思,半晌后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不会是因为刚才拿着这篆刻去找云师姐,却反被拒绝,这才恼羞成怒,要毁去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