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不常生气的人,一旦真正动怒,是很可怕的。
贞阳空着肚子跑一上午,回家来先迎着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脸上青红交加,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委屈。
她以为如芳偷摸带着她和那人见一面已是极限,毕竟这等出格的事,并不光彩,他们隐秘行事还来不及,怎么敢宣扬?
可人家远比她想象得无耻。
竟然登堂入室舞到阿娘和哑嬷嬷跟前来了?!
王八蛋。
“我没有!”贞阳梗着脖颈,坚决不承认,“我是用玉镯拜托如芳带我去药署拿的药,这些礼品,还有什么太医署首席,我根本不知情!阿娘,您怎能不信我?”
临走前,贞阳不舍地将玉镯塞给如芳,如芳脸上的诧异和不以为意窘得她满脸通红。
那时,她才真切感受到,她珍惜的宝贝在别人那里根本一文不值。
她用宝贝换来的药,阿娘怎么可以这样误会她?
“还嘴硬!”梅妃手撑桌面摇摇晃晃站起来,厉声道,“你没做什么,太医署的人会上门?难不成是哑嬷嬷去请的人么?萧贞阳,我明白告诉你,今儿我就算病死,也不会吃一口这些东西!还有,你要是觉得跟我在离苑生活太苦,想出去过好日子,那么请,我绝不做惹人厌的老虔婆,阻你的大好前途。”
她生着病,脸色灰败,嘴角不见往日温柔笑意,横眉立目斥责人的模样,陌生得很。
贞阳吓懵了。
呆呆站着,眼神定定的,一句话也发不出。
哑嬷嬷在旁瞅着事色不对,忙上前揽着贞阳走到院子里。
阳光下,贞阳黑漆漆的眼瞳里没有亮光,小脸雪白一片,掌心冰冰凉,没有一丝热度。
哑嬷嬷心痛地抓起贞阳的手,来回摩挲揉搓,好久才暖过来。
指尖粗糙的温热传至四肢百骸,贞阳渐渐回神,对上哑嬷嬷慈爱的目光,她忍住鼻酸,轻声说:“嬷嬷,我没事,您回屋看看阿娘吧。她还病着,一会儿怒火攻心,别晕倒了。”
哑嬷嬷面带担忧,贞阳扯出一丝笑:“我真的没事,你去吧,我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过会儿就回去。”
她是委屈,她是生气,但当女儿的,谁没被妈妈批评过呢?
上辈子,她妈还常因为她考试不及格,扯她耳朵骂笨蛋呢。
她就是……就是觉得憋屈。
今儿这一遭,根本就是无妄之灾嘛。
哑嬷嬷回屋去了,贞阳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肚子叽里咕噜乱叫,还有点灼热感。
原来饿过头,真的会烧心啊。
她吸吸鼻子,抬脚拐进耳房,红泥小火炉上煨着一砂锅粥,是给她留的饭。
盖子揭开,热气腾腾。
饱满的白米粒上堆着薄薄一层肉糜,贞阳叹口气,阿娘又把菜里的肉挑出来给她留着了。
她从另一个火炉上坐着的壶里倒些热水洗了手,这才抄把木勺蹲在炉边开始吃粥。
肉糜和白米粥混在一起,不知哑嬷嬷热了多久,已经烂的没有任何嚼头。
给没牙的小孩吃都没问题。
贞阳吃着吃着,忽然想起如芳说的“娘娘她坎坷半生,吃了许多苦,您作为女儿,难道还要母亲晚年也不得安享,继续呆在离苑受苦吗?”
她其实很幸运,不管前世今生,遇着的母亲都很爱她。
前世的母亲,还没等她成材尽孝呢,她就出车祸没了。
而这世的母亲,心思敏感,人还好强……
可再好强,也不能污蔑她做那种事呀。
她咬着木勺,眼皮眨眨,憋了许久的眼泪终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隔着一扇窗,梅妃听着那边呜呜咽咽的哭声,也捂着脸对哑嬷嬷哭诉:“我知道我说得过分了些,可她怎么就不能听我的话?难道还妄想皇帝能记起她,接她出去做公主?那男人若是个有心的人,会十几年都不来看她一次么?”
贞阳从小就乖,两三岁时说话就像个小大人一样。
一次,她发感叹,说贞娘玉雪聪明,若投生在皇后肚皮里,不知道要怎样惹人疼。
哪知就这句话,小家伙竟听懂了,还扑闪着大眼睛天真地问:“阿娘是娘娘吗?”
她苦笑着说是,小家伙两眼瞬间亮晶晶:“那贞娘是公主吗?”
她再说不出是,只好骗小家伙:“你阿耶忙,等他忙完,接贞娘出离苑,我们贞娘就是公主啦。”
小家伙听完,低着头若有所思,倒没再往下问。
她不由松口气。
之后十来年,母女俩谁也没主动说起过这件事。
“我明白孩子大了,总有想往外飞的一天,”梅妃哽咽着喃喃,“可我宁愿她永远都不要长大,更何况,这宫里根本不是她能飞的地方。”
离苑的夜又长又难熬,她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