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碧清色的浪潮卷着白色的泡沫翻滚,海风有些粘稠,扑在脸上颇有些咸味的藕断丝连。
海城春色正盛,潮音寺临海而建,恢宏大气,是这片香火最旺的寺庙。
今天正逢农历二十九的庙会,是这寺里一年一度的盛会,过些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香客慕名前来。
寺里师父今日都起的极早,洒扫整理,将那敬香祈福所用的香一根一根理顺放齐。
一众形色匆匆里,却有一个人影不急不缓的穿过众人,李昙华慢慢悠悠的走着,今日她穿了一身素色麻布的衣裙,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错觉,一头乌发简单的用一根素银的簪子盘起来,有种说不出分寸的寡淡和韵味。
她是来寺中禅修的香客,在尘世受了伤,在这个夜夜都能与潮声相伴的古寺疗伤。寺中的僧人都认识她,纷纷与她招呼,她也一一还回。
一旁管事的小师父见她醒了,便上前去,将手中理好的三支香递给她,看天色,此时该是第一支香的时候了。
她信步登上阶梯,直达三面观音像前,滴水观音、宝珠观音和送子观音靠背静立,她一双素手将那香点燃,手指却有些微微颤抖,烟雾氤氲里看着那尊观音像,霎时海浪上涌的声音愈发明晰。
“李昙华,众生种种皆因果,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冥冥中自有天意,烟气中,她入幻,眼前的观音菩萨手中端着白瓷净瓶,声音悲悯又冷洌,还有些海的咸味混杂其中,她瓶中柳叶翠绿,让这幻境又多了几分真实感。
菩萨知道她的过往,可菩萨却渡不了她李昙华。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相恋五年的侮辱背叛,病入膏肓的母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纠缠,那段只有黑暗和痛苦的日子燃尽了她绚烂年华中最后的生气。
苦不堪言。
她手忙脚乱的分手,手忙脚乱的筹备了母亲的葬礼,处理完她如死水一般的人生之后,万籁俱寂中,想起母亲生前最常去的那个合欢树苍天而立的寺院,想起小时候曾与母亲一同度过的那些时光。
她放下了她在岭南的一切,带着母亲的骨灰逃回了海城,如同一推烂泥模样的来到潮音寺疗伤。
那时她便不知这个旅程是否会有结局,那些东西究竟要消磨多少时光才能如温润的水一般从她心上划过,再不起波澜。
李昙华在潮音寺中停留许久了,她下不了山,与其说这座寺院是她禅修的地方,却更像她为自己寻的枷锁牢笼。
她保护着自己,生出坚硬的外壳,然后画地为牢。
她一边咀嚼贪嗔痴,一边寻求心底的宁静,寻求淡忘前十年的种种因果际会与必然,忘记她从前相信的宿命与爱恨痴缠,却只能无功而返。
是执念。
这三月来,她上香总会入幻,只是每次都是同样的对白,可今日却略有不同,菩萨将那白瓷净瓶中的柳叶抽出,抛向自己,那柳叶落在她手心化作一条青色的蛇,盘踞在她的手臂。
那青蛇凉丝丝的,却并不让人害怕,只是乖顺的在她手臂蜿蜒,李昙华疑惑的看着。
佛曰,柳仙,可降妖除魔。
“机缘已到,因果初现,诸相非相,莫要执着过往。”
又一阵海风拂面,白雾便散去了,她双手持着那香,蓦地醒了神。李昙华还是不懂,却依旧恭敬地低下头拜了三拜,将那香插在面前的香炉中,转身离去。
她还在回想着方才的种种有些出神,遂想去找寺中师父解上一解。
她进了观音阁,方丈正在其中打坐,每每这个时辰,方丈都要在这里坐上几许。许是她进来的脚步惊动了方丈,他的身影动了动。
方丈是个年逾六旬的得道高僧,法号觉空,一把年纪,一把白胡子,这样的一个人便将她的过往尽数参透,送了她一句。
“愿我六根长寂静,心如宝月映琉璃。”
他通透至极,也正是因此,她信了佛可渡人。
老方丈没回头,便问。
“李施主,今日有什么梦要解?”
她上香必会入幻之事方丈早已见怪不怪,只说她与佛有缘,并非什么通灵神鬼之事。
清晨的阳光映在方丈身上,让他如同一块不动如山岁月静好的磐石,坚稳无比,带着佛性。
“今天不同了,观音菩萨把她净瓶里的柳枝给了我,请大师解梦。”
她屏息,想听一个答案。
背对着自己的方丈缓缓起身,他脸上的沟壑如同树木的年轮一般,似是在酝酿着。
“说起来,三个月了,是时候李施主该下山了,观音菩萨将柳仙送到施主身边降妖除魔。只要施主不囿于执念,今后年月,施主必平安顺遂,再无坎坷。”
老方丈的话在晨钟荡气回肠的铛铛中,回荡轰鸣,他的话在她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