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未央宫呆到第七日,突然有面生的宫人来告诉我,赵暄已经解了我的禁足。
我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她。
“桃枝呢?”
她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我意识到不好,随即起身推开她,急忙往长乐宫去。
宫道上往来仆从如织,许多双眼睛看着,我不得不生生压住步伐,饶是如此却还出了一身薄汗。
赵暄的常侍太监名为高绥,看见我便殷勤地上来关怀问候。
我抬手止住他的话头。
“烦请公公通传,我要见他。”
赵暄并未让我久等。高绥领我进了内殿,随后便悄声退了出去。
长乐宫的陈设与我想象中不同,内饰多用石青色,极少用金银点缀,但赵暄身下的龙椅却是镶金嵌玉。
此刻已近傍晚,室内光线昏暗,只略开了一扇窗,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影纱落在桌案上。
赵暄似乎还在处理政事,他执着御笔在手中奏折上几番勾画,随后伸手将我召至身前。
“替朕磨墨。”
我顺从地照做了。
赵暄今日似乎心情很好,连带着批阅奏折也松快了几分,我在一旁看得真切,一些老臣的吹捧邀功之语他也尽数回复。
但我并没有心思继续哄他开心。
“桃枝在哪里。”
赵暄将批完的奏折堆在一旁,并不打算正面回答。
“朕关了你七天。”
“这七天闭门思过,你可有反省出什么道理?”
我放下手中的墨条,后退两步跪在他脚边。
“臣妾愿承担一切罪责,还请陛下莫要牵连无辜。”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李愫音,你为了一个奴婢下跪求我?”
我没法袖手旁观。春良触了赵暄逆鳞被活活处死,她受我牵连,几乎成了我的心病,我断不能再让桃枝重蹈覆辙。
殿内静默无声,只有心跳如擂鼓。
我闭了闭眼,最终鼓起勇气,重重地磕下了头。
“若没有臣妾指使,桃枝断不敢违拗圣意。”
耳旁珠石相触的清脆声戛然而止。我惊慌抬头,看见赵暄猛然将他手中珠串掷了出去,上好的菩提珠四散滚落,触到坚硬的桌角便碎作两半。
我呆愣在原地,迎面便望见赵暄盛怒之下的面庞。
落日西沉,室内彻底没有了光线,殿外传来宫人的脚步声,似乎是想进来侍奉烛火,被高绥一一拦了回去。
唯一的一点光源落在赵暄的眼睛里,把他的瞳孔变成了蛇一样妖异的琥珀色。
“李愫音,你怎么不敢?”
“朕可以原谅你。李氏狠辣跋扈,把你娇惯地心高气傲无法无天,言行屡屡出格,朕都可以忍让。”
“但你为什么不信朕,甚至还要忤逆朕?”
我仰起头,一时惊怒交加,心中所想竟脱口而出。
“到底是谁在提防谁,是谁在我身边设了那么多眼线,陛下心里恐怕比我更清楚!”
“那你三年前又为何要去蜀川见赵昶!”
赵暄拽住我的手臂,逼迫我伏在他膝前。
“先帝梦中呓语,不过略喊了几声他的名字,你便马不停蹄地赶去蜀川,若非李氏病重搅合了你一番筹谋,只怕这个皇位上坐着的就不是我了!”
赵暄的目光有如实质,几乎要生生割开我的血肉。
蜀山高远,云巅处常有仙鹤盘旋驻足。白鹤稀世名贵,每年总有一两只折损在前来捕鹤的宵小之人手中,防不胜防。
世有白鹤,却再无浮丘。然而人的欲念无限,为得浮丘,竟要捕尽天下白鹤,连蜀山仙门之地也不饶过。
我平缓呼吸,面上强装冷静无虞,说出口的话音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赵昶已入仙门,绝无继位可能,况且天下已定,他不敢有僭越之心。”
赵暄不语。
他的手很凉,指腹与掌心都没有什么温度,激地我浑身一冰。
“李愫音,从现在开始,你每说错一句话,桃枝就断一根手指。”
他不容我退缩,手指像蛇尾一般将我的手腕死死缠住。
“你知道我爱听什么。”
赵暄在我耳畔吐出这句话,手臂毫无预兆地用力,将我托举在他膝上,右手指腹意味不明地摩挲着我的衣角。
我四肢冰凉,双唇嗫嚅着,几乎发不出声音。
呼吸交缠,我却根本生不出其他心思,一刻不停地揣度着赵暄方才的话。
我许久没有动作,赵暄却似乎极有耐心,手掌隔着衣料抚过我颤抖着的肩膀,然后是腰腹和髋骨。
“陛下要除赵昶。”
他似乎很意外,双眼机敏地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