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

寅时刚过，天还微微黑着，夏阳城内梁府院里便已人声嘈杂，丫鬟婆子们往来于各个庭院间，面露喜色。

及至到了辰时，二小姐梁棠棠才睁眼。屋子里光线暗沉，她一骨碌爬起身来推开窗子，果然外面稀稀落落地飘着雪花，借着西北风嗖嗖地往屋子里灌。

棠棠冻得直打哆嗦，正琢磨着缩回被窝里再眯会，梁夫人房里的老妈子殷氏正好推门进来，吓得“哎呦”一声，赶紧跑去关上窗子，又从衣架上拽下一件夹袄给棠棠披上，嘴里埋怨道：“这样大喜的日子，冻坏了可怎么好？”

棠棠顿时沉了脸子，也顾不得那殷氏是母亲的陪嫁，梁府上下都要给些脸面了。

一旁侍候的小丫头玉枝惯会看主子脸色，见此情形，心里虽也纳罕于殷氏的唐突，却还是撞着胆子道：“这大清早的，殷妈妈可是又饮酒了？否则何以说出这般浑话？”见她似要张口，却没给她这机会，继续往下道：“今日虽是原定的大喜之日，可咱们那位姑爷福薄，还未迎亲就先病亡。前几日姑爷府上差人送来丧帖，殷妈妈成日在夫人身边侍候，怎么竟是不知？”

殷氏见玉枝这般护主，再见二小姐已然拉拉着脸，便知是前院的风还没透过来呢，于是道：“那位姑爷也是个苦命的，可怜他与咱们二小姐阴阳两隔，唉...其实说到底还是没有夫妻的缘分。也亏着兵荒马乱的，街坊邻居的眼睛都没盯在这上头，又因战事耽搁，姑爷府上还未曾去官府作废婚约，不然风声传出去了，外头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呢！”

玉枝气道：“议论什么？”也不愿称其为姑爷了，直呼姓氏道：“姓顾的自己不争气，得了肺痨医治不好，也要赖到咱们小姐身上？”

殷氏叹气道：“人言可畏呀！不过眼下也容不得谁多嘴，前姑爷虽亡，这两日咱们老爷却又另觅佳婿。正好那边着急迎亲，老爷与夫人商议后，都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定今个儿。是以老身方才说，这大喜的日子，可别冻坏了身子！”

玉枝一怔，紧着与二小姐对视一眼，就见她已是又愣又羞。她虽年纪尚轻，却也明白二小姐身为女子，对于来日夫婿之事不便多问，许是便挺身而出，厉声道：“殷妈妈可别欺负玉枝经事少，就一位地哄骗我。我倒真是好信儿，敢问殷妈妈，到底是哪家的少爷，弃婚约六礼于不顾不说，就连喜日都想擎现成的？这位少爷怎么说也已过及冠之年，竟比玉枝还不懂事。好歹玉枝还有府里上下人等提点着，怎么这位少爷府上竟没有老爷夫人主事，一味地任由他胡闹？要是传出去，也不知丢的是谁的脸？”

殷氏无奈地撇了她一眼，心道这小丫头片子今儿倒是喘起来了，才张了张口，就又给她抢了先，只听她继续道：“这不守规矩是其一。其二，他究竟为何急着迎亲？假使他身子骨弱，只待过了这三两日就再起不来床了，那倒情有可原，可也不能眼瞅着咱们二小姐再往火坑里跳呀！要是他府上哪位长辈病重垂危，那谁的命不是命，凭什么拿咱们二小姐冲喜？自然，这只是玉枝胡乱揣测，可他究竟有何目的，总得说个清楚明白，好让人安心！”

殷氏见她说完了，才清了清嗓子，道：“从前竟没发现，玉枝这丫头也是个伶牙俐齿的。”看她一眼，“你还说你少不更事，小小年纪就把男婚女嫁挂在嘴边，我瞧你是少年老成才对！哼，你也不想想，你一个黄毛丫头都能看得透的事，老爷夫人还能叫你比了过去？”

玉枝给她那句“男婚女嫁挂在嘴边”说得面红耳赤，纵然不服也只梗着脖子，不再回嘴。棠棠此时已经暖和过来，见她这般，便脱了那夹袄，拉着殷氏坐到床边，问道：“那父亲究竟是何用意？适才还有一样，是玉枝没提及的。顾氏一族送丧帖时，曾说待战事平稳了，再派人过来作废婚约。眼下我还未退婚，就急急忙忙又给许出去不说，还在原定的日子成婚，这往后怎么和顾家交待，又让左邻右里的怎么看待？我虽是咱们梁家最后一个落单的小辈，却也不必这般着急！”

殷氏道：“事从权宜！”见她瞪了眼睛愈发不解，赶紧道：“二小姐可知，府上近两日来了一群少年郎？”

棠棠恍然道：“难怪前日起，就叫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殷氏继续道：“那群少年郎，是老爷给领回来避祸的。至于避的什么祸，老爷并未透露，又交待咱们不许多问，是以就连夫人都不知晓！只是瞧他们穿戴，应也是出自于世家大族。原本夫人私下里还揣测，兴许是哪家的公子哥和族里起了龃龉，一耍性子，就带了几个仆人偷跑出来，恰逢咱们和东夷国战事吃紧，客栈酒馆纷纷关门，害得他们无处可去。”

顿了顿，继续道：“哪想昨儿天才蒙蒙黑时，就传来了消息，说是东夷国又打了胜仗，马上就要攻至夏阳。到了三更，外头又传，说是东夷国已经接管了夏阳，他们怀疑城内藏有要犯，只待天一亮，就要挨家挨户地搜寻。”

说到此处，殷氏脸色愈发深沉，棠棠见此心如悬旌，问道：“他们要搜的可正是这群少年郎？”

殷氏不由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