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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像是没听见这句话。罗济明不能不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你早已到了该娶妻的年纪。旁人结不结婚那是旁人的自由,但你不同。虞家需要一位门当户对,大方明理,清白健康的女主人帮忙打理内务,像慈善基金会这种事,你就该晚一些,等结婚之后再交给妻子筹谋才对。曹家的女儿秀外慧中,你们两个打小就相识,知根知底,我看就很好。就算不是她,也该是其他几家一同长大的女孩子。守孝不是你拿来不结婚的借口,现在这个情形,该到了你决策的时候了。”
虞珩淡淡说:“原来订单毁约的事,还有您事先知情参与,就为了逼着我不得不找人结婚。”
罗济明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悦。他连名带姓叫了一遍虞珩的名字。
“你向来知轻重,我今天才点到即止。有些事我不捅破,不代表我会一直不闻不问,我是在给大家留余地。”
“外公。”
虞珩语气平静。“我以为,这个家已经从虞锋和妈妈的那一场联姻里面,吸取到足够的教训了。”
“当年虞锋婚后在妈妈孕期不忠,出轨前女友翁澜带来的一系列事故,如果论起知情人,应当不止有当事人他们三个。”虞珩眼皮微抬,看向罗济明微微变化的脸色,“您其实也是知情甚至怂恿者,对吗?”
从医院离开后,虞珩先去了城西的一处别业。
在那里他与外公口中的曹老有一番会面交谈,之后转去集团总部,再返回云阙三号院的时候,已近暮色时分。
姜晏晏没有在家。
季鸣适时发来她的动向。早午餐结束后她先回了一趟云阙三号院;但不久离开,与蔡锦娴碰了一面,交接了一些慈善基金会的文件后,姜晏晏又去了学校图书馆;在那里她半天没翻几页书,看上去只像是在发呆,直到虞靖生的电话打过来,不知说了些什么,很快对方也去到了图书馆,两人一直安静相处到现在。
季鸣在手机上小心请示:“两人约了晚饭。需要请姜小姐提前回家吗?”
半晌他得到老板的回复:“不用。”
虞珩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同一空间的不远处,零零散散放着几件姜晏晏的用物,珍珠发箍,柑橘味的护手霜,和一条藕色毛毯。这些东西只在度假回来后才在这个空间中有意无意地逐渐铺展开,而就在一两周之前,姜晏晏对待虞珩以及这处居所,都还全然是一副小心翼翼,恨不得连呼吸的空气都互不侵犯的敬畏远离姿态。
自从察觉虞锋在以一种非常规的方式对待姜晏晏,确保这个收养的异姓小孩会一直依赖虞家,而又与长子彼此疏远乃至互相厌恶之后,虞珩曾一度放任姜晏晏抱持这样的畏惧态度许多年。
而如果能沿着故事最初的面目毫无波澜地发展,虞锋的目的原该顺利。姜晏晏生命的延续几乎完全仰仗于虞家财力的供给,单是这一条便足以令姜晏晏本人自觉归拢靠近。至于虞珩,从幼弟第一次深夜打来电话,躲在被子里小声哭着向他诉说家中由于突然多出的一个小女孩,而受到父亲不公平待遇的那一刻起,虞珩便对这个由虞锋做主抚养在家中的小孩毫无接纳之意。
虞珩曾以冷视的态度观察过姜晏晏数年。至于初衷,则仅是想要确保幼弟在家中过得开心无虞。在他第一次回家见到姜晏晏的那个寒假,就已经察觉出虞锋收养意志的坚决不可撼动,为此他曾提出将虞彦庭送去国外由母亲罗孟君亲自抚养的建议,那时他已经隐约察觉出虞彦庭深藏在一张笑脸之后愈发变得诡谲的性情,他唯一的亲生弟弟从小便缺乏母亲陪伴,如果连父亲也要被一个陌生人占有分享,将绝对不利于一个尚未凝聚出完整三观的未成年孩童的身心成长健康。
虞锋听后却像是审视一般注视长子半晌,问出一句无关的话:“你不喜欢姜晏晏?”
虞珩对此未予回答。
长年的家族规训令他已然不再将喜恶轻易外露,无论情绪抑或言语,即使答案正是厌恶与排斥无疑。彼时的姜晏晏除了一张漂亮脸蛋之外几乎毫无可取之处,她在虞锋的放任下犹如野蛮的入侵物种,肆无忌惮攫取虞彦庭曾经所有拥有的爱意与关注,虞锋对此不可能不察觉,却无动于衷,如今回想那似乎是虞珩与父亲第一次产生分歧,而事实上,此后多年虞珩与父亲之间的争执,都再离不开这个被收养进虞家的异姓小孩的姓名。
只不过,比起后来父子二人角色的逐渐颠倒,多年前的虞锋尚且是两人中情绪平稳的那一方。他甚至在面对长子罕见的质询时显出难得的和颜悦色,只说:“姜晏晏是上天赐予我们家的一份礼物。”
这句后来被虞锋反复拿去到公开场合表达,用以彰显姜晏晏在虞家备受溺爱的一句话,从虞珩起初第一次听到后的数年,都未能想到其更有另一层真正意义。当时的他与其他外人别无二致,仅将这句话理解得单薄,故而对于虞锋随后的解释更多感到的是极度的不满:“你妈妈有自己的事,没有太多时间亲自抚养小孩。你可以不喜欢姜晏晏,随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