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
在别人的身体里醒来是什么感受?
作为亲历者的我得说,——不怎么样。至少我不想再来一次。
有点像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毛毡衣服从水中爬出来,身上重得像有好几双手在把你往下拽,还带着粘腻腻的湿冷。关节僵硬得像重型机械没抹润滑油,抬抬手指都费劲。
还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好像有什么事被我忘记了……
当我好不容易睁开眼,眼前的世界却像是没睁开一样。
这里实在是太黑了。
难道这个小世界的科技树连电力都没点亮?不是吧……
我没有急着起身,实际上也并没有力气,开始摸索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能提供更多信息的东西。衬衣、领带、百褶裙……是中学生拯救世界的老掉牙套路啊。
手腕、脖子和耳朵上都没有任何饰品,头发也是中规中矩的中马尾,扎的是最朴素不过的发圈。全身上下的四个口袋都空空如也,没有钱也没有钥匙。左胸前有一枚凹凸不平的圆徽章,应该是校徽。
接下来是检查身体构件和机能……很好,虽然缺乏锻炼但是没有残疾也没有伤口。
那么她的死因是?惊吓?毒气?
……血腥味。而且很浓很新鲜。
得尽快离开。我相当费力地爬了起来,啊,非原装的就是不太好,还需要磨合一下。
我抬起头
!!!!!!!这啥?????
和一只黄澄澄的还不停往外冒着不知名紫色浓稠液体的眼睛(如果那还能称为眼睛的话)对上了……
——很好,我悟了,原主就是被吓死的吧?
好消息,我还没瞎;坏消息,我快死了。
身体自作主张加剧了胃部对眼前这令人作呕的一幕的响应,本来就不太受控的肢体因为前一位住户残留的恐惧更加难以调用。
简而言之
——我腿软了。
必须声明,我平时绝不这样,这都是原主……
等等……
——我似乎惊动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伴随着诡异的咕叽咕叽、有什么东西在被挤压着冒泡似的声音,黑暗中浮现了越来越多的黄色眼睛……
一时间竟像是点亮了一群大号萤火虫,虽然萤火虫可没这么骇人。它眼睛的光把其它部位照亮了一些,看起来是灰乎乎的透明胶状物,这怪东西是鼻涕成精吗?
在跑也跑不动、看也看不清、手无寸铁、脑袋空空的情况下怎么对付未知本体的克系生物?挺急的。
快想、快想、快想……
白居易说过的话飞快地浮现出来:“根据保护原则,主动留在小世界的旅行者,即使不能拯救世界,也能活完一辈子自然死亡”。他还说过,从业几十年没见过我这种情况……
如果小世界不了解我的企图,它就得遵守保护原则,我现在死不了;
假如它知道,那就应该明白我完成任务的欲望比其他任何旅行者都更强烈,与其等待下一次投入巨大的重启,与我合作显然成本更小、前景更光明……
它很困惑……但它不准备再犹豫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白居易提供的信息真实有效、所有这些规则都的确能约束到小世界、而且这个小世界意识“正常”的情况下的,也就是说,这最后的保命寄托也未必太靠得住。
它在蠕动、变形、开始增多,在我的感官中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被它包裹住了……
不是想象中黏糊糊的下水道腐烂气息,什么味道也没有,但是好舒服,好温暖,好像回到了妈妈的肚子里。一切琐碎的烦心事都不见了,再也不用操心学费、房租和明天了,这不是很好吗?
眼皮好重……睡下去吧,就这样睡下去吧。再见了,晚安。
我的眼前浮现起李月,逼仄的小出租屋里她种的一小盆葱,她用客户剩下的碎布料拼成的一条小碎花裙,她把它穿在身上的样子,她包给我的书皮,她在说回来了啊的笑容……突然,闪过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这是妈妈更年轻时候的样子吗?我把它拉到自己眼前
——上面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美丽女人。
是谁?!!我猛地睁开眼睛。
一只手指,干瘪的,皱巴巴的,像一根枯树枝的手指。它看起来起码活了一百三十岁。
“鼻涕”在吸收它的能量,我感到。那么鼻涕也在吸收我吗?我难道是它的同类吗?
话说回来,我又比它、它们高贵到哪里去呢?所谓人类的自由意志,不过是混合成一团的各种各样欲望罢了,它们和我都是一样的,我等于它们,我等于鼻涕等于枯树枝样手指。
——所以,我是为了什么还没有去死啊?
就在这股我已经习以为常的厌倦感又一次从脑海涌起时,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一种微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