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一夜无梦,算个好觉。
翌日清晨,小满叽叽喳喳的声音涌入耳朵。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
沈皎睡眼惺忪睁开眼,阳光透过窗纸刺眼至极,索性她又闭上眼。
小满跑到榻边,慌忙道。
“那个陆阿悲,被二少爷抓走了。”
沈皎翻了个身,裹紧棉被含糊不清说,“抓就抓走呗,反正大姐会救。”
小雪飘零,美救英雄,芳心暗许,尔等npc就别瞎去掺和了。
“啊?”
小满疑惑,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可是,二少爷骂您脑子进水,买谁做奴才不好,买陆阿悲。”
沈皎睁眼,望楠木挂檐雕刻梅花朵朵,麒麟戏珠好生精致。
陆阿悲,娼之子。
但,其父乃吴兴沈氏沈道远,当朝太傅,沈皎她二叔。
此事唯有二房几个知情者和沈皎知,若二房再无子,那么柳涟漪的儿子就能继承偌大家产。
十六年前常州洪灾,沈道远奉命赈灾,与一常州女子相爱孕下一子。
那年流民□□,逃亡途中马车太重,沈道远推下母子两人,独自回京。
后又去寻被柳氏得知,柳涟漪将女子发卖为娼,婴儿用被子蒙死,可老天开眼,陆阿悲并未死透,但他阿娘疯了。
他的疯阿娘用卖身钱,一点点把他养大。
为防止柳氏找到,十六年来,陆阿悲关在窑子里,暗无天日的地窖,唯有一口破洞,一扇半夜吃馊饭才会打开的小门,能看见一丝光。
而他的父亲,在得知他的阿娘做娼时,便不要他了。
当朝太傅的儿子,不能是娼之子,他的文人清白,不能沾上一点墨。
耻笑的傲骨,
早已从骨里脏烂透了。
日复一日,不知今朝何夕,不知窗外何景。
唯有地窖潮湿的老鼠和蟑螂做伴。
直至某天,那扇小门,咚咚响,陆阿悲看见他的疯阿娘惨死,七窍流血。
阿娘紧紧抓住他的手,告诉他,要让沈氏一族不得好死。
“要下地狱!黄泉路上,我要看他们不得好死!”
陆阿悲跪在冰冷的石子地上,昂贵的金丝楠木树遮住天边的暖阳。
只剩寒冷。
沈治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脸上,十六年来不见天日,少年的脸白得不似常人。
陆阿悲麻木地扶上脸,指缝间,他看见鞋底直直向他覆来。
顷刻,天旋地转,石子扎进脸颊,鲜血与尘土泥泞。
少爷狐皮靴子如踩狗一样,狠狠踩着陆阿悲的脑袋。
“要不是红娘子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有个小娼妇生了个小畜牲呢。”
他又吐了口唾沫继续道:
“阿弟?可笑,娼妇之子怎配做我阿弟,不如做狗吧。”
做狗?
难道他不是么?
他不一直都被视为,脏,狗,吗?
陆阿悲瘦骨嶙峋的手指陷入石子堆,鲜血淋漓。
要下阿毗地狱!
要抽筋剥皮,要割耳拔舌,如人彘般活着。
午时。
今日阳光大好,沈皎搬了个竹榻卧在院内,暖阳大片,院内金光闪闪。
沈皎随意挽了个双发髻,仅用红绸带缠着,其余不带任何装饰。
未及笄的女儿家都喜欢双髻,如春日里的蝴蝶。
竹榻边煮着茶,还加了些牛奶,此刻茶香与奶香四溢,午后时光好不恰意。
沈皎懒洋洋躺着,小满两手托牛奶过来,满脸愁容。
“小姐,二少爷洒了两麻袋米在地上,让陆阿悲跪在地上一粒粒捡,还不能掉,捡完才能起来,这……猴年马月才能起来啊。”
沈皎叹气,三天。
第三日晚上,京城下起第一场雪时,沈离月会救他的,并赐予他陆之慈这个名字。
自此之后,沈离月便是这个少年心中唯一的禁忌,他杀戮嗜血成性时,唯一能慰藉安抚他的温柔神女。
而沈皎,沈皎闭眼两臂枕在脑后。
她是不幸被杀掉的其中之一。
第二日,老太太与旧日闺中密友游湖去了,柳涟漪贴着脸皮上前陪着。
今日不用去堂屋吃饭,又正逢前几日探亲的宋嬷嬷回来,沈皎赶紧让嬷嬷做了一大桌餐。
西湖牛肉羹,红嘴绿莺鸽,鲜虾蹄子脍、南鲤鱼脍、油爆大闸蟹、红烧肘子,酒蒸鲋鱼、炒鳝、桃酥。
沈皎搓手迫不及待,准备大饱口福。
小满又端上一盘餐,愁眉苦脸,咂着嘴道:“那陆阿悲也太可怜了,我今儿个瞧见,他膝盖都磨出血,沾得石子地上到处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