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不敢往后看的人
从隔壁老太太家出来,孟鹤卿又跟着她回到自己家去,他因为看到那老太太家简陋破败家徒四壁的样子,便觉得万绮姳的家应该也差不多,但却并不是,她的屋子很小,但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进门有个脚垫,绣着对称工整的花纹,脚下的木地板有些斑驳,像是新旧交叉的感觉,估计是有些木板用得太久被踩坏了,所以才换了新的。
进门有鞋柜,鞋柜上有个放零钱的钵篮,旁边是个黑瓷花瓶,里面插着花,虽然已经干了也别有风味,至少可以让人想见它是曾艳丽的在这里鲜活过。
正对着门口有一个藤木茶几,照理说该有个沙发做配,但因屋子太小摆不下一架像样的沙发,便索性用用一张躺椅取代。茶几后方靠墙是一排橱子,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橱子上摆着各种杂物,钵篮、针线、花瓶、碗筷……
“愣着干什么,进来呀。”万绮姳说。
孟鹤卿看着眼前这个袖珍的客厅,难免感到有些拥挤,尤其是那个坠下来的吊灯,屋顶原本就不高,偏又挂一个垂穗的绸缎灯在这里,让他总是担心会不小心撞到头。
可是又很惬意,尤其是坐在藤椅上往外看,隔着翠绿色窗框和窗台上不知名的小花,楼下的喧嚣是看不见的,却刚好看到屋顶的鸽子和湛蓝的天。
“你这里倒是要比我想象中好许多。”孟鹤卿说道。
“那就好。”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万绮姳随便他自己坐着,独自去卧室换衣裳。
透过卧室门上的玻璃反光,孟鹤卿依稀可以看见她裸着的后背和一个隐隐约约的窈窕的影子,于是说:“倘若我只是个拿着几十块月薪的普通男人,与你相偎住在这里,似乎也很不错。”
她闻声笑一笑说:“若你只是个拿着几十块月薪的普通男人,就不会有这样错觉。”她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继续说道,“你会觉得这地方太破,根本配不上你的身价。”
他有些错愕:“几十块?”
“几十块的月薪已经很多了,我的少爷。这条胡同里面工作最体面的就是住在最里面那户的王老师,是个小学数学老师,一个月拿三十多块,可惜他老婆的病花销太多,没办法只能在这里住着。”
“什么病?”
“具体的不知道,反正常常咳嗽,大概是肺痨之类的。”
“抽空带我看看。”
“你看什么,你会治?你会也不顶用,他们家早就没那么些钱了,听说能看的也都看了,现在就是等死。”万绮姳说。
孟鹤卿不禁叹口气说:“怎么这样不容易。”
“是啊,谁容易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个月拿着几百块钱,还觉得自己是在吃苦历练。”她转身从茶几后的柜子里拿出两个漂亮的玻璃杯远远地向他炫耀一番,“好看吧?别看它好看但其实很便宜,别看它便宜但其实很好看。”然后倒了两杯水,给他一杯,自己一杯。
他细心地发现这杯子是一对,便笑着说:“这是给我的身份证?”
她没反应过来就问:“什么身份证?”
“不是一对吗?”
她无奈地笑笑,觉得此刻的他有些幼稚,打开橱子给他看,其实是一套八个的玻璃茶杯,他便有些无趣,说道:“还说我呢,你还不是一样不肯哄我。”
“你还小,要我哄?不如叫声姐姐来听?”
他便沉默了,一言不发,只当是没有听到。
孟鹤卿休了两天班,便与万绮姳腻腻歪歪、甜甜蜜蜜地窝在一起混了一天半。除了按时给隔壁老太太做饭,他们白天便是手牵着手逛街听戏看电影,晚上就在万绮姳那张只有尺寸大的小床上亲热缠绵,闹够了就相拥着聊天打趣直到天亮。
“姳姳,我同你说了这么多我的陈年糗事,你的呢?”他才刚跟她讲完自己小时候为了去看他喜欢的画家展览,偷偷翘了法语课,结果却从墙头掉下来的事,抚着她光洁的后背,他问,“你小时候也会淘气吗?”
“我?我没什么好聊的。”她说。
“怎么会呢,你小时候如何,是不是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班上的男孩子也会像小时候的我那么坏,扯你的小辫子吗?”
她笑着摇摇头说:“没有。”她沉默片刻,思绪似乎飞回到十数年前的某个夏天,天下着雨,她光着脚在泥巴地上跑,身后很多孩子追着她打,骂她是有爹生没爹养的野孩子,想到这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又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她娘走了的那个冬天,那么冷,可是屋里连一条厚一点的被子都没有,这让她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她娘其实是冻死的,然后她便又叹了口气。
她自己全然没有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在一点一点地退却,眉头在渐渐的纠集起来。
后来,她大舅用一块破凉席把她娘卷走,她就光着脚追啊追啊,追到再也追不上了。
“姳姳?你怎么了?”
“啊?”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