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

黎心阁的书房照明甚好，房屋布置也通透宽敞，亮堂堂的，令人心旷神怡，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着名贵文玩，还装点了珍稀的时令盆栽，墙上挂着不知哪位大家的字画，一旁还安置了一张舒适漂亮的卧榻，供人休憩。

碧清踏入房中时，一束明亮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座屏落在书案上，将其上的文房四宝照映得熠熠生辉，碧清刚来的时候，还会着迷得对这些以前她从不敢妄想的东西爱不释手，现在已经彻底淡然，不会再多看它们一眼。

今日夺去她注意力的，是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的一抹挺拔的身影。

那身影听到她的动静，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令整个敞亮的书房都黯然失色的姣好面容来，碧清几乎自惭形秽起来，垂眸行礼道：“乔大人……”

话音未落，她忽然想起乔子茗不但是东宫的洗马，还是怀玉公主的授业恩师，而她要模仿公主的言行举止琴棋书画，往后少不得也要受他教导，何况上一次见面是她假扮公主被他识破，留了不好的印象，碧清心里急于挽回，遂讨好地改口唤道：“师父。”

乔子茗从她进来就在打量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暗忖这孩子模样和身量的确很像怀玉，只是那双眼睛，却含了太多世俗的欲求和计量，全然比不上怀玉的澄澈。

听了碧清对他的称呼，他眉头微微一凛，道：“‘师父’就不必叫了，你我都是为殿下办事罢了。”

碧清闻言，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自然是没资格和公主一样唤他“师父”的，一则她身份卑微配不上，于私，乔子茗不见得爱听她这一句师父；二则公主跟着乔子茗学医本就是秘密进行，而碧清的存在更是见不得光，于公，她也没有场合需要唤他师父。

自己方才的讨好，显得拙劣又难堪，碧清嗫嚅着小声说：“是，碧清受教。”

乔子茗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见她这样瑟缩的模样，不由又想宽慰她：“碧清姑娘不必拘谨。殿下学业繁忙，她来教你难免力不从心，往后就由我来授你琴棋书画，事关重大，还望姑娘勤勉认真，莫要露了破绽。今日先学小楷，请姑娘落座。”

碧清抹了抹眼睛，垂头上前，选了一支狼毫，便坐在案前，将公主的字帖翻出来放好，正欲蘸墨，乔子茗出声阻止，给她挑了一支更为轻便精巧的羊毫，递给她。

碧清小脸一红，飞快瞥一眼乔子茗，收回目光，硬着头皮在铺好的宣纸上落下笔。

“且慢。”乔子茗再次阻止她，凑过来纠正她握笔的姿势，而后示意她动笔写写看。

碧清紧绷着精神，写了一句诗经，抬起头期待地望着乔子茗，乔子茗一时很难评价，默了片刻，道：“殿下平日里都是如何教你的？”

“……平日里，殿下一边讲解一边书写，写完后让我誊抄一遍，没抄好就再抄一遍，她在一旁盯着……”

乔子茗失笑，果然，半大孩子，指望那位金枝玉叶能当好教书先生，那才是异想天开。

他坐到碧清身后，伸手握住她执笔的手，带着她在纸上落下一撇一捺壮丽的诗句，耐心而温和地说：“重新学。别握太紧，放松，感受笔端的描绘……这首诗讲的是山河破碎报国无门的愤懑，不适合你们当下的心境，待会我重新找一首给你……”

碧清能听到他悦耳的声音在耳畔轻拂，感受到自己手中的笔优美地游走盘旋，勾勒出令人炫目的诗篇。

她内心隐隐激动起来，这么漂亮的字，她写出来的……她以后也能写出来。她才不管诗句的意思是什么，她只知道，琴棋书画，公主会的，她也要学，她也能拥有……她一定会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