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
九爷轻抚着茶杯,“扬易效忠的始终是梁怀玉,他对我们有所保留并不奇怪。至于裴清……不要对她寄予厚望,她最厌烦拘束了。”
“她受您庇护,没资格谈自由。”伊伊不太赞同九爷对裴清的纵容。
九爷抬眸,淡淡道:“伊伊,你今日逾矩了。”
“属下知罪!”
“退下吧。”
伊伊不敢抬头,低声答“是”后轻轻退出,余光瞥见他寂寥的身形,漠然地对着窗外,案几上的金鱼草花瓣孤零零地躺着。
他将竹卷帘拉得更开些,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样子映在他眼中,贩夫走卒,儿童嬉闹,店家迎客,这热闹喧哗的民生百态,在他眼中忽然扭曲变形,构成一幅黄叶潇潇、微风徐徐的秋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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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画中,一位身着华服的壮年男子,牵着一个五岁的俊俏男孩,对他面前的男子深深嘱托,小男孩眨巴着眼睛,仰着脖子,奇怪地看着他们。
“我答应收他为徒,但不会给他任何特殊待遇。往后你心疼了,可不要找我。”
“肃凡,你肯答应,我就放心了。祺轩能拜你为师,是他的服气,不比留在我身边差。”
刘肃凡淡淡一笑,瞥一眼孩子,“孙仪善,同样是你的孩子,你这样偏心,不怕将来祸事难料吗?”
孙仪善握着祺轩的手紧了紧,“祺轩和祺颢感情很好。”
刘肃凡眉头一挑,牵过祺轩的手,后退一步,“寒舍恐辱了尊驾圣光,尊驾请回,草民就不送了。”
孙仪善默然片刻,终于还是蹲下,望着祺轩的眼睛,“祺轩,你留在这里……”终究没能说出口,潸然转身,拂袖而去,周围潜伏着的带刀侍卫从屋顶、树枝、墙头跳下来,随侍而去,祺轩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喊:“父……”话音未落就被刘肃凡拽进了院子,扑鼻而来的是桂花的香味。
“长月,去拿一套衣服过来。”
石桌上正捧着一本书的小男孩闻言抬头,看见被拖进来的祺轩,眼睛都没有波动一下,只乖巧地答话:“是,师父。”
祺轩匆匆瞥向长月,只觉他与自己见过的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不一样,未及细思,人已经被拉进了竹屋。
屋内陈设极其简洁,祺轩只匆匆一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刘肃凡把竹帘拉开,悠悠地坐下,长月抱着衣服进来,放在祺轩身边的竹椅上,而后退到刘肃凡身边,为他倒茶。
“换上衣服。”刘肃凡指指竹椅。
祺轩蹙眉,看着椅子上质料低劣且明显被洗得褪色的服饰。
刘肃凡看了他的眼神,淡淡一笑,“暂时穿长月的吧,改日去镇上买新的。”
“我,我可以不换,不用买新的。”祺轩仿佛能看到所谓新衣服的模样是多么令人“满意”。
刘肃凡微笑着望进他的眼睛:“这里没有九殿下,自然不需要有人穿着九殿下的衣服。”
祺轩觉得这位伯伯真是怪异,怎么没有九殿下,他就是九殿下啊。但看在父皇刚才对这人怎么客气的份上,他决定不计较这个,改问:“父皇什么时候来接我?”
“等他想起你的时候。”
半年后,祺轩再也不问这个问题。他开始踏实认真地习字读书,挥剑练武,开始老老实实叫刘肃凡师父,但就是死也不叫和他同龄的长月师兄,虽然每次惹了祸都是长月给他收拾烂摊子,譬如拿木剑打断了邻居家看门狗的狗腿子,去镇上买东西一言不合掀了别人的摊子,偷桃子被主人抓个正着抬出师父的名号撑场子……
他再也没有九殿下的威风,却依然喜欢在长月给他收拾烂摊子时豪言壮语:“等回了宫,我叫父皇给你封个大官!”
可长月一点也不在意他口中的“大官”,依旧认认真真跟着师父踏踏实实地学,每次都毫不客气地把他给比了下去:字会的比他多,书念的比他好,棋艺比他精湛,连舞剑的招式都记得比他牢……他在这些方面略逊一筹也无可奈何,谁叫长月比他早三个月入门呢?但他有一方面的知识绝对是长月望尘莫及的——皇宫。
于是,他矢志不渝地给长月讲述皇宫的点点滴滴,它的辉煌灿烂,它的荣华富贵,它的至高无上……长月竟然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祺轩愈加兴奋,不禁自豪地问他:“长月,你看,我是不是很让人羡慕?”
长月轻轻瞥一眼他,“是可怜。”
“什么?”
“你曾经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现在却和我一样生活在简陋不堪的竹屋中,你的父皇把你送到这里不闻不问,只因为国师说的一句你和四皇子祺颢命势犯冲,会阻了四皇子的福气……”
祺轩大吼一声,弹起来扑到长月身上,两个孩子扭打成一团,踢咬拽拉扯撞,无所不用,最后打累了双双倒在草地上大喘气,还是长月爬起来把水囊拿过来,祺轩接过灌了一大口。
父皇最后那句话他不是不懂,只是他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