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樱（四）

大阪，极乐馆。

月光从山顶倾泻，汇入小溪，泛起阵阵涟漪。夜色摇晃，落樱的花瓣散落在平静的水面上。精致的小桥后，桑巴舞女热情似火，戴着印度头巾的服务生在山石板上迎来送往。五颜六色的光线汇聚在朱红色楼阁的上方，青灰的山石和火红的灯笼刻下了“ごかん極楽館”这几个龙飞凤舞的文字。

极乐馆坐落在大阪郊外的深山中，以大赌场的方式为猛鬼众运转资金，声称可以为赌客们实现任何愿望。富丽堂皇的山中大屋人声鼎沸，极乐馆从诞生到现在仅仅两月有余，却已吸引豪客无数。

当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到五时，樱井小暮走出电梯，在红色的羊毛地毯上脱下高跟鞋，刷卡进入了房间。

门后是传统的和式套间。露台的障子门敞开，溪水在山间流淌，晚风吹进屋内，裹挟着丝丝凉意，房间内残余着沐浴后的淡淡芬芳。樱井小暮放下崭新的衣服，静静跪坐在榻榻米上。

秦杉奈穿着白色浴袍，盘坐在榻榻米的布艺坐垫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影屏幕，手中的游戏手柄噼里啪啦作响。

真是令人惊叹啊，樱井小暮想。

刚找到秦杉奈时，樱井小暮从巷子里将她拖出来，还在担心她会不会在回来的路上死掉。那个男人却让樱井小暮准备游戏机，说秦杉奈一定用得到。果然仅仅不到半天，秦杉奈完全行动自如，甚至可以坐在这里打街霸。

樱井小暮想起了那个男人临走时的模样，提到秦杉奈时他看起来似乎很期待，但王将的指令让他不得不提前离开了大阪。

当游戏界面显示K.O.时，樱井小暮垂下眼帘，开口说道，“东京传回来的消息，龙渊计划失败，蛇岐八家背叛了秘党，恺撒·加图索、楚子航和路明非下落不明。不过蛇岐八家想必不需要派人去寻找，他们发现了秘党在千鹤町的安全港，那间名叫曼波的网吧已经被执行局锁定了。”

秦杉奈退出街霸，犹豫着要不要来一局超级玛丽。

樱井小暮抬眼，疑惑地看向她，“你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有什么好着急的，”秦杉奈说，“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更何况他们是秘党的精英。”

“希尔伯特·让·昂热在twitter上更新了状态，他正在飞往东京的飞机上。”

“是校长的风格。”秦杉奈操纵马里奥吃下蘑菇变成超级马里奥，然后跳上砖块，吃掉了金币。

“还有一件事，”樱井小暮偏头，盯着动作流畅的超级马里奥，“源稚生继任了大家长，蛇岐八家宣布与猛鬼众全面开战。”

超级马里奥不小心碰到了乌龟，身影闪烁后又变回了马里奥。

“蛇岐八家已经在准备对极乐馆的进攻，源稚生亲自抵达大阪，我会先一步护送秦专员安全离开。”

解除了超级状态的马里奥跳过蘑菇，被管道挡住了去路。秦杉奈想要操纵马里奥跳上管道，失败了，再跳，又失败了。秦杉奈准备第三次跳跃时，蘑菇却去而复返，从马里奥的身后撞向他，马里奥掉下了屏幕。

“被偷袭了。”樱井小暮说。

“嗯，如果视野能拉开一点就好了。”秦杉奈放下游戏手柄，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递给了樱井小暮。

“樱井小姐，”秦杉奈说，“你知道王将为什么要救我么？”

“将军说，秦专员会是猛鬼众最好的朋友。”樱井小暮说。

“看起来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秦杉奈握着茶杯，冷冷地说，“你走吧，在蛇岐八家到来之前。”

樱井小暮偏头，微笑，眼中倒映着荧光。

“我没有开玩笑。”秦杉奈拧眉，郑重地说。

樱井小暮却摇了摇头，“我不走了，我是猛鬼众的龙马，只要我还活着，蛇岐八家就可以通过咬死我找到其他人，这一点蛇岐八家很清楚。没有了猛鬼众的庇护，无论我逃到哪里，蛇岐八家都会抓住我，在日本没有人能躲过辉夜姬的监视，这一点秦专员应该比我更清楚。”

“长久生活在黑暗里的蛾子，只是希望能够看到一点点的光，为了光，蛾子可以扑向火，烧死自己，也烧死别人。”

秦杉奈默默注视着樱井小暮，这个年轻美丽的女孩此时无声地坐在那里，眼中却充满了面对死亡的决绝。她忽然想起了十二年前那个满脸骨刺的男人，他临终之前也是这样，眼中盛满了泪水，她目睹着他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你不会死，”秦杉奈转头不去看她，“离开这里之后去东京的浅草寺，到时会有一对年轻的亚裔情侣找到你，他们会保证你的安全。活下去，我向你承诺，你们所有人很快都可以见到光。”

“如果想见到光，就活下去吧。”

樱井小暮愣住，虽然秦杉奈背对着她，她却从秦杉奈的话中听出了忧伤。她不明白，秦杉奈作为蛇岐八家橘家的前家主，曾经也是一名斩鬼人，怎么会和他们这些鬼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