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新生
裙摆重新落坐在红枝对面,轻轻颔首,以示礼貌。
见她疑惑,淡淡一笑,温声解释。
“劫。”南竺说,“此酒名劫,取以忘川之水,辅以忘忧之草,浸泡七七四十九日调制而成。”
她抬眸,眼神晦涩,令人看不分明。
“饮下劫酒,前尘尽忘。”
她吐字不快,字字清晰,声声入耳。
红枝怔愣片刻,低头看向那只琉璃盏,其内所盛酒水清澈见底,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泽,如同点缀了萤火一般。
她心觉惊奇,须臾,微微点头:“多谢楼主。”
南竺摇头,眯眼询问:“你可当真想清楚了,此酒饮下,便再无后悔的余地。”
闻言,红枝微有犹豫,片刻后郑重点头。
“人间七十二载春秋,不过是我为情做赌,满盘皆输。”
她话落,南竺忽然抬手,五指有规律的前后舞动,那些在空中漂浮的天灯也紧跟着摇晃移动,然后逐渐露出一个被盏盏天灯遮掩起来的琵琶。
时间无声流逝,随着南竺指尖的舞动,琵琶终于露出全貌,未料竟是素白之色,它似有灵性一般,径直飞入南竺手中。
南竺垂眼抱着琵琶,指尖拂过,弦音轻颤,伴随着她温和的嗓音响彻在大殿内。
“如此,请饮劫酒。”
红枝没有再犹豫,双手执起琉璃盏,阖眸一饮而尽。那一瞬间,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过她的眼角落入尘埃,似她的感情。
琉璃盏从枯树皮一样的手中滑落,在桌面上轻轻滚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的意识随之开始模糊,耳边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首琵琶曲,弦音悲戚,又暗藏释怀。
琵琶弦音久久不散,她的脑海渐渐放空,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脱离她的身体,她伸手想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
红枝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她周围所见都是陌生的景物,对面坐着一个白衣少女,而少女身侧放着一个素白琵琶。
她蹙眉,活了几百年,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琵琶,不算好看,但也不丑,就是很怪异。
南竺静静的望着眼前重获新生、已经变回少女姿容的红枝,淡笑不语,任她打量。
红枝好奇的瞅了一圈,忽然发现手背上落有一滴水珠,她一愣,几乎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眼睛,不承想睫毛居然是湿的。
她蹙起秀眉,不解的看向对面之人,连声询问:“这是哪?你又是谁?我为什么哭了?”
南竺温声解答:“这里是舍尘楼,你做了一场大梦,现在梦醒了,你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了。”
闻言,红枝颇觉震惊,语调也变了。
“舍尘楼?大梦?我难道……”
她话没说完,却说不下去了。
关于舍尘楼的所闻,她当然也有听说过,可究竟是有多难过,她才会选择来这里……
红枝蹙眉搜寻脑海里的记忆,发现最为清晰的一个场景,居然是她准备进入人间界那个叫落天还是天落来着的小城池里。
南竺瞧着她,点头应下,随口询问:“现在什么感觉?”
红枝思索片刻,诚实回答:“犹如雾里看花,什么都是虚的。”
她的记忆从准备进入那座城池之后就没有了,甚至现在她都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
南竺顺势开导,嗓音平缓温和,极具安抚:“梦既已醒,便不要再执着梦中过往了。”
红枝一怔,随即点点头,不再纠结。
“你说的对,这既是我的选择,那现在的结果,应该就是我想要的。”
她弯唇一笑,神色轻松,“谢谢你。”
南竺摇头,声色温柔,“不必谢我。”
红枝俯首告辞,起身准备离开,南竺却突然开口提醒道:“把你脚下的拐杖拿走吧,本也是你的东西,枫林的路不好走。”
闻言,红枝低头一看,脚边果真有一根红木拐杖,她弯腰捡起来,再次笑着告辞。
“后会有期。”
南竺点头,看着她走出舍尘的大门,消失在红枫林的尽头,方低头瞥向那根云纹发带,叹息一声,语气幽幽。
“不必谢我,毕竟——也只是一场交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