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陈哲猛然从睡梦里惊醒,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顾嫣冰冷又讽刺的眼神,他头一次怀疑自己做的决定是否正确。
天光大亮,看样子是一个大晴天。菡萏院偏远,四周静悄悄的,让陈哲生出一种不属于人世间的错觉。他昨夜和衣而眠,冷风虽不至于吹病也着实不太舒服,他又梦见了顾嫣,有点想不明白昨夜为什么跑到这里来睡。
菡萏院仅有一座小桥与外界相连,此时一个侍女正蹲在桥边侍弄着什么花草,陈哲从她身边走过,“给殿下请安。”他停了下来,这个声音他昨夜听过。
“这是什么花?”
“回殿下的话,这是芍药。”
“这花以前就有?”他记得菡萏院后的荷花是定王府一景,他开府的时候是冬季,来道贺的宾客都言未见荷花开,一同赏残荷也好,他亲自在亭中煮茶,当时似乎这里并没有大片植株。
“这里的芍药皆是王妃亲手所植。”
“哦?王妃很喜欢芍药?”陈哲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问,他记得顾嫣,有许多芍药形的首饰,连上巳节的花瓣水都用的是芍药。
“这……”小丫头一直呆在菡萏院,平时甚少见人,被陈哲瞥了一眼就全说了出来,“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清涟姐姐说,王妃幼时体弱多病,有高人说王妃命格贵重,需用富贵之花做引,替王妃挡灾。顾老侯爷不以为意说侯门贵女一辈子自然是富贵无忧将其赶了出去,谁知王妃越病越重几乎要不行了,当时正值六月,北疆只有芍药还算得上富贵,老夫人当即就摘了一朵放在王妃床头,王妃方才渐渐好转起来,从此王妃的居处必值芍药,首饰也多用芍药花。”
陈哲到了外院,踌躇了许久才将许慎招来,“你去查查徐令成买的首饰是什么款式?”他有些不自在,随手拿了本书翻看。
许慎愣了一下,多亏了这段时日主子总是下一些莫名其妙的命令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回话的人很快,许慎本想立马报给陈哲,行到书房有侍从出来,“许统领,柳公子和柳小姐来访,王爷说您回来就立马过去。”
陈哲到菡萏院的时候,苏慧娟正坐在一旁的榻上生着气,苏长青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哄着,早上见过的那个丫鬟跪在泥地里,两颊红肿。
苏长青瞥了陈哲一眼,似笑非笑,“好了,别气了,不就是一条新裙子么,不信你问问你表哥裙子脏了可损了你半分姿容?”
陈哲扫了一眼,苏慧娟今日穿的是大红织金缂丝褙子,边缘沾上了一块指甲盖大的泥土,他避而不答,“表妹若是不嫌弃,库里有几匹上好的料子稍后就派人送去苏府,权当表哥的赔礼了。”
苏慧娟听见陈哲的声音,连忙起身,想看他又不好意思,只是不停地绞着手里的手绢,心里有点懊恼,不该在定王府表现得那么娇纵。苏长青闻言深深看了一眼陈哲,“殿下言重了,是娟儿自己走路不小心,难得您体谅。不过依在下之见,芍药花阴气过重,与阳宅相冲,种在王府委实不妥。今日绊的是娟儿,明日要是绊到客人才是真的失礼。您看?”
陈哲面不改色,“表哥说的是,本王这就让人移了这些花。”言毕他招来许慎自己引着苏家兄妹往别处去了。他走得很快,没有注意到苏长青已经绷直的嘴角,也没有看见跪着的侍女眼里的哀痛。
除了一片烧焦的废墟顾嫣什么都没有留下,好像她不曾来过。她本不该出现,可是为什么她走了以后自己时常感觉心底破了一个洞,每当夜深人静就有凛冽的寒风不停地灌进来,沉重得无法呼吸,唯有不停地找寻她留下的痕迹才能稍得喘息。他也觉得自己很可笑,甚至欺骗自己不过是因为愧疚,他每一个清晨借此说服自己,但是到了夜晚他又束手无策。昨夜他来菡萏院是抱着一点点侥幸,虽说顾嫣只在这里住了三个月,或许呢,或许她会留下一些东西。结果他翻箱倒柜,她连一片衣料都没有留下,她心里早就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再回来吧。
偌大的宫殿寂静无声,唯有正中的香炉里偶尔发出香料燃烧的声音。虽是行宫,帝王的寝殿也丝毫不马虎,顾嫣跪在厚厚的地毯上忍不住打量这位天下之主,也是她的“公爹”。德顺帝保养得很好,五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不过刚过而立,有着和陈哲一样的凤眼,眼角内勾,笑似含情。他看着自己又不像是在看自己,好像透过自己看着别的什么,眼里有怅惘有不舍有怜惜,但是顾嫣清楚地知道这些情绪都不是因她而生。
“起吧,先让御医给你看看伤。”德顺帝斜倚在榻上,看了一眼顾嫣层层包裹的右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像,太像了,天真又妩媚。
“谢陛下。”顾嫣利落地起身,跟着领路的太监走了。
片刻,御医便进来回话,听完以后,德顺帝沉默了许久。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的右手没治了?”
“耽误太久了,骨头都已经错位,后来许是寻了名医,断了骨重接,但是想恢复成以前一样是真的不可能了。而且这还得好好将养着,以后阴雨天疼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