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除了四时之祭,宗庙里有丝人烟外,其余时候总是冷冷清清。
只有一些守卫和侍奉香火的宫人。
如今雪夜,坐落在满室灯火通明的王宫旁的宗庙,更显得寂寥荒凉。
借着一星微光,守卫望见前方松柏树下的阴影里,一顶轿撵从雪道上缓缓过来。
他警醒地拍了拍旁边倚门瞌睡的同僚,“醒醒,有人来了。”
同伴一个激灵睁开眼,拿稳手中的长戈,立刻站地笔挺,揉了揉惺忪的眼,嘟囔:“是谁呀,大过年的,半夜还来宗庙作甚!”
瞌睡的守卫挨了一脚踢,随即耳边是无情的训斥,“谁来你都要在这站着!”
“站着了站着了,问问都不行吗?到底是谁啊,说说呗,我今年才来,诸事都不懂,还望前辈多多指教。”
“庆陵公主,陪先王后守岁来了,年年的今夜,她与太子荣都会来。”那守卫嘿嘿一笑,言语有些期待,“她来,我们也就有福了。”
姬禾每回来,都会带上热食酒水、钱两货币,分发给宗庙上上下下的人。
深夜天寒地冻,他们守卫在外,就指着她带来的热酒暖身子。
不然律例在身,是万万不许饮酒站岗的。
但若是年夜王姬赏赐,那就另当别论。
是以,宗庙这些人对姬禾也是相当恭敬。
不一会轿撵就到了跟前停下,稚辛掀开轿帘,引姬禾落轿。
轿撵之后,三名宫人在妫巳的示意下,提着食盒跟上,从里到外依次给值守的守卫宫人分发饮食钱币。
姬禾进了大殿,停在众多灵位前,拿了三炷香点燃,对着诸位祖宗牌位行跪地叩拜大礼。
之后她才走近,驻足一个的灵牌前,轻轻喊了声“母亲,儿臣来陪您守岁”,而后用丝帕擦拭了一圈,接着给神台上的长明灯拨了拨灯芯,添上灯油。
做完这些,她抱膝坐到蒲团上,静静待着。
此时,妫巳分发完钱粮,推门进来,朝姬禾福了福身,“公女,奴已发放完毕。”
“好。”姬禾没有回头,背对着她们发话,“宗庙有宫人住的厢房,你俩若乏,便自行去歇着罢。”
“奴不困,公女在哪奴在哪。”稚辛道。
“奴就在此陪着公女。”这是妫巳的声音。
她们忠心耿耿,立场坚定,硬要陪着她,姬禾心间暖洋洋的,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久,听得外面一阵嘈杂声。
起初,姬禾以为是兄长过来了,侧耳再听,只听见是女人的声音,她问,“是谁来了?”
稚辛耳力极佳,只一会便听出这是之前席见听过得声音,答道:“似乎是盛美人的声音。”
姬禾起身:“不愧是天支奇士,稚辛身手好耳力也好。”
上次她怀疑稚辛来历不明,特意问了范奚,范奚也不瞒着她,将稚辛的身份如实以告。
她才知道自己错怪了稚辛。
“公女都知道了?”
姬禾点点头,朝外走去,“师傅告诉我了。”
三人出了殿,果然看见大门处,一袭翠绿斗篷覆身的盛美人,被门外守卫拦着。
她脸生,宗庙上下都不认得她,故而将她拦在门外。
姬禾好奇地走过去,见盛美人急得似要哭出来,忙让守卫放行,“盛美人怎么到这来了?可是迷路至此?”
在外站了半天,盛美人冻得吸了吸鼻子,“庆陵公主,我、我不是迷路,方才是一路跟着你来的。”
“不知盛美人,找姬禾何事?”
“方才在琼琚殿,多谢你解围。筵散后,我候在琼琚殿外等你,本想向你亲口道谢,但公主没看到我,径直走了,我才一直追着到这了。”
这是姬禾第二次仔细打量盛美人。
她年纪不大,约莫与姬菽同岁,有着独属于越地女子的水灵柔美,配着她的穿着,婉约的像一株岸边香芷、汀洲兰草,在雪地里,更显得我见犹怜。
这副模样很是养眼。
她说的话也很打动人。
一点小事,竟值得她雪地走这么久,追随至此。
姬禾柔和一笑,邀她进殿:“不必言谢。深更半夜,盛美人一路走来想是不便,先进来暖暖身子,待会儿坐我的轿撵回去罢。”
见姬禾对自己颇为友好,盛美人也不见外,爽直道:“公主叫我的名字吧,我叫蒹葭。”
才觉得她如兰如芷,她便说自己名为蒹葭。
“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是个好名字呢,人如其名,意境悠远,与你的容貌很是般配。”
蒹葭脸色微红,显少听过谁夸赞自己,眼梢都是羞赧之色,“公主谬赞了,妾蒲柳之姿,愧不敢当。”
姬禾又道,“你也别叫我公主啊公女了,直接叫我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