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
巨大的浴池内热气蒸腾,放了簪子,她让水漫到下巴处,感受着整个身体的松弛。
身体一旦松弛下来,头脑就飞速地转动,她目测这种规格的浴池,非帝后不得使用,而司马遇却把她交在这里沐浴,看来宫里宫外的实权都已经被这个后来居上的王爷掌控,她现在担心的是,这个掌权的二殿下,是否跟被他剿灭的大殿下一样,还想更进一步呢?他是否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选择杀死司马道?这些她都不清楚,她唯一清楚的是,他绝对有能力做这件事——司马道如今除了名分以外,什么可以依仗的势力都没有。
她闭上眼睛,用两只手臂轻轻在水里划动,就像两只翅膀,在风里试飞一般,热汽把她的胳膊包裹起来,随着她的挥动,起伏来回的水轻柔地拍打她的后背。
真的是很舒服,她记得司马适跟她说过吴地多温泉,水热适宜保养身体。如果当时她就跟着四哥走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这种假想毫无意义,却有足够的诱惑力牵引她去想,而后带领她堕入那种自责自恨的怪潭。她喘息着睁开眼睛,一切真实的东西都涌进眼眶,一切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不同,她当时没有选择逃避,她现在也不能逃避。
不过,这些天何夕没有听说过司马适的任何一点儿消息。她知道自己不会看错,她这四哥,虽暗藏野心,倒不是个蠢人,不会跟着一群好利眼浅之徒来淌这趟浑水。他选择远远观望,保持耳聪目明,静待时机,也挺好的。
她慢慢游到池边,准备站起,离开这个催发思绪的地方。
可这时候,她一眼瞅见换了身衣服的司马遇正朝着她这里走过来。
她吃了一惊,此刻她不着寸缕,而这一池的清水显然不能帮她遮掩,她不知道司马遇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她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她迅速调转身体,脊背紧紧贴住池壁,沉入水中,只留下脖子以上露在外面,她的手指在水里焦灼不安地抠着池壁。
司马遇就在此时来到她身后。
蹲下来,他的衣带落进水里,就漂托在何夕手臂旁边。
“皇后对你那般,实属不该,本王替她向你赔个不是。”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有着与一池热汤相对抗的冷冽之气,哪怕他尽力亲近,那一字一句的启唇,仍然叫水里的何夕后背发寒。
她不回头,尽力沉定地回道:“殿下就算赔不是,也不应该这时候进来。”
他玩弄着水,眼光轻佻地落到她裸露的肩头。
“殿下跟皇后娘娘说要送我回去,现在却把我留在这里,究竟是何用意?”
“自然是本王还有些话想问你啊。”
“殿下想问什么?”何夕想要躲开,却没地方腾挪。
“你应该也知道年终尾祭的时候,司马逸被诛杀的事情了。”
“具体的我不知,但司马逸为人狂狷,一旦握权,必然辱及他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民视君如寇仇。他的迅速败亡,也不全是因为皇后改口的缘故。”
“阮一独跑了,不知去了哪里。”他的手从她脖颈的皮肤上一擦而过,“本王应该替你抓住阮一独,让你亲手替你父母报仇才对。”
何夕此刻不会想报仇的事,她只是想离他远一点。
“本王听说,他曾经跟你很亲近,他的背叛只会更让人不能饶恕,对吧?”
“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所谓图穷而匕见,司马遇也不装了,他说完这话,俯下身,他的嘴唇落在何夕的脖子上,她顿时感觉那一整块儿的肌肤都绷紧了,他的话语和他侵略性的吻,就像敲在那鼓面上的一记重击,恶心得叫她恨不能立刻沉进池子里把自己淹死。
何夕推开他:“他举目无亲,解氏也不再会收容他,为今之计,他只能去找石家人,如果石翦还活着的话。”
“哦,这样啊,石翦。是你那个未婚夫婿的哥哥,是吗?”司马遇在水里伸展手指,“活着呢,他在豫州活得好好的,他替咱们抵挡了南下的异军,暂时也没人去追究他。”
何夕无言。她觉得自己错过的东西太多了。
“你想做虞慎的妻子吗?”他突然这样问。
何夕吓了一跳,扭头用惊诧的眼光征询他,而她立刻发现司马遇低头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危险的信号,她环住自己的前身,湿透了的黑发弥漫在水面,若隐若现地帮助她掩饰自己的慌乱。
他盘腿坐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目光移开:“如果我去跟陛下要你做我的妻子,你觉得怎么样呢?”
作为一个跟自己认识还不满一月的男人,说有求娶之心,无论如何何夕都是没办法不怀疑他的居心的,更何况他不可能不知道虞慎救她多少怀有几分私心,他也知道她曾许嫁石翎,他还这么说,为什么?
她只能理解为他跟虞薰并无不同,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来侮辱她。
“殿下想要我的臣服,大可不必费这种功夫。”她低下头,“我是个彻底无用之人,殿下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