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图
可是何夕只觉得茶的鲜、甜、涩、苦,一股脑儿地从手面爬进身体里,然后在五脏六腑内“啪”地一下全炸开了。若是攀蔑,尚得一两句争辩,事实如此,此时便是何夕一人的哑口无声之域。
她有想过走漏风声的可能,但怎么也没料到天墉城那样荒僻的地方,竟是皇帝派了人守住的小皇孙……是啊,若不是皇帝,还能有谁呢?
何夕再次伏到地上,这一次,和前两次就不同,她措手不及,是真的怕了。
司马彦看着她孩子气的泄露,心里得意,她终究还是个小女孩,经不了事。
“你很能干。”司马彦嘲讽道。
明知她不会回答,但还是问她:“宋氏,也是你的杰作吧?”
他看见何夕两肩一偏,狐疑地直身起来望着他。
“何必呢,人都疯了——”司马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宋氏是他指去伺候太子的,从前也伺候过自己——太子不慕女色这事让他心慌,司马彦赐下这个女子的本意原是想教教太子,以便日后成婚时能略懂一二。
一开始,宋氏来回秉,说太子无意男女之事,司马彦当他年纪不够,没上心,便也随意留了宋氏侍奉,后来不知怎的太子又开窍了,宋氏来哭诉身孕,不知道孩子究竟是父子哪一个的,司马彦就头痛了。
虞氏女入主东宫后,宋氏的这个孩子更不该挡她的路,所以司马彦出手把孩子安置了,但一直没想好什么时候给这孩子定个身份,也没想好怎么跟太子开这个口。
不过,司马彦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宋氏,她够苦命的了,既然疯了,好好养在宫中一辈子是应该的。
他看何夕脸上一阵阴晴变幻。
她突然仰面正色问:“陛下打算如何安置小皇孙呢?”
司马彦怪尴尬地干咳了一声。
这是小皇孙,还是小皇子,都在他一念之间。不过,皇后若薨在这两日,接续之间,恐怕还是攥着一个小皇孙更叫他们放心些,将来虞氏若生子,都尚有回旋的余地。想到这儿,司马彦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这茶水半温不凉,咽下去,只余一股回旋的苦涩。
“突然冒出来个皇孙也难昭示天下,你觉得怎么办才好呢?”司马彦心中有主意了,但就是要问何夕。他想知道,她大费周章把这个孩子弄到皇后宫里把持着,是她自作主张,还是何氏在她背后还有些别的什么心思。
“回陛下,臣女以为,太子妃身怀有孕,也不宜养育皇孙,若可以由皇后亲自抚育,是再好不过了。至于皇孙如何来历,陛下既然认可,天下臣民自然无不认可。”
何夕声音虽细,却有态度,听在司马彦耳里,爽利明白。她想必清楚自己的无礼,但事关重大,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皇后这样的身子,怎么照料小皇孙?”
何夕看向他的眼神直截了当,就好像他们之间已无须多言似的,司马彦哼笑了一声。
“果真如皇后所言,”他抛向她□□的问询,“是像她当年那样的美人儿么?”
何夕眼瞳轻震了一下,挤出柔媚的笑容。
司马彦连连点头,看她的眼神半是欣赏半是怜惜:“好了,好了,你进宫照料很是尽心,可见得你又能干又孝顺,怪不得你姑母疼爱你,也不早了,听说你母亲病了,你就不用留在宫里,就先回府去吧。”
止车门前,一辆小巧精致的青碧油车,上面笼盖的玉兰纹样绣帘让这辆车即使停在角落里也格外惹眼,车上两个丫鬟遥遥望见,都下车来搀她。
何夕坐定车中,尚且眼前发绿。
脚边一只大篮子,正在她座位底下,她感到硌得慌,弯腰去够它,将那物径直往里推。
正要说话,一个小黄门却在车边咳嗽一声。何夕像被割了一刀似的,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一脚踹在篮子上。
“怎么了,姑娘你?”
寒枝一面回头照看她,一面向窗外伸出手去,不多话,那小黄门收了门钱,马车动起来。
寒枝给何夕搓搓手,将暖袍披上她的肩膀。
小丫鬟疏桐笑道:“姑娘刚刚就像练过功夫似的,可快的嘞!”
何夕歪着头,将脸贴到柔软的狐狸毛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她像意识到什么似的,低声问:“这斗篷哪里来的?”
寒枝拍拍毛絮:“人家拾着,连带着信一起,特意给姑娘送来的。”
她说罢,从脚后篮子里取出一叠信,选了一封递给何夕,若无其事地瞥了疏桐一眼,听得疏桐笑嘻嘻的:“姑娘,刚刚来找到我们的那个小太监,长得可真好看,宫里面所有太监都长那样吗?”
何夕不动声色,将信撕成碎片,从车窗抛洒出去。
是好看,当初她姐弟在城外插着签被卖时,何夕也觉得实在是好看。
当时难分难舍,现在见面倒不认得了。
真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