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容安睡
女人都不得不承认画中女子的美丽,难怪太子要嫌宫中画师不好,寻来全京城手艺最绝的画工为杨逍画像。
看着这张画的每一寸,虞薰都觉得眼睛刺痛,心里更刺痛,可是她又忍不住。身边的小太监说,那画工一连留在东宫里几日,这样的画也不知道画了有多少幅,那必然杨逍的宠爱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她颓然地扶着肚子往床榻上一倒,坚硬的床棱硌得腿后生疼,她也不想去管。
一年时间不到,虞薰除了这个硕大的肚子,她感觉什么都没有得到,或者说,她得到的与曾被许诺的一切大不相同,而个中苦楚却又不能为外人道。
眼下,首先就不能忽略从陶然阁传出的丝竹之声。
乐声在她的脑海中勾勒出太子搂着新欢,在酒香□□当中沉沦的画面。
床帐里氤氲着一股极淡但不容忽略的香气,这种香味她从没在别处闻到过,不是花香粉香那种馥郁迷人的味道,也不是木叶那种干燥清冷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是湿湿的,柔滑的,虞薰说不上来,但莫名有一种贯穿始终的忧伤的感觉。听买货进来的太监说,这是奇香,正是这流光纱的卖点,京城里要得一匹都靠抢,他替她买回一大顶帐子,价值百金也不算什么了。
太子像是知道虞薰买它并不为真正的喜欢,只是不愿意此物在宫内为新良娣一人所独有。她任性地高价求要此物,太子也只是赏了钱给众人,并没说什么。
虞薰感到胸腔里憋闷得很。
软枕在离头很远的地方,她伸出手去顶上,怎么够也够不着,只搅了一手的纱,肚子好像要流到一边去,眼睛却又困倦得像要睁不开了。
定在一个姿势上良久未动,那流光纱终于从手臂间悄无声息地滑落下去。她烦躁又难受,手摊平在头顶,终于闭上了眼。
蛮蛮,听说她叫她蛮蛮,听起来就像个野丫头的名字。却跟东宫里昙花一现的那些莺莺燕燕都不同,杨逍是不可比的美丽,也是真的难对付。
果真她出手,便叫人不知该何处使力。
可她究竟想要什么?太子妃之位的争夺,她早已身退,为什么还要再这样为难自己?
很奇怪啊,脑中浮现的杨逍的脸淡去,却是那个女人愈发清晰起来。
她一袭雪青色绫罗坐在还没漆色的秋千板上,一只手挽着秋千绳,一只手撑着身体,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银杏叶半青半黄在她头顶很远的地方,却又在她脚边水坑里倒映着,在她迷离清泠的眼眸里随着风轻颤。
虞薰躲在树后,心里却少有地洋溢着喜悦,在她眼里,何夕看上去无比颓唐——自己嫁给太子,胜过了她,她一定很不甘心吧……她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抢步上前,去何夕面前,听她要怎么说。
但她不能,因为司马适正低着头,那与太子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含情的细长眼睛直勾勾望着何夕露出的脖颈,而何夕却未曾抬眼正视过他一下。
司马适轻声问她:“是母后为难了你吗?还是说司徒他——”
何夕轻轻哼笑一声,摇摇头,依旧望着如镜的水洼。
“你又搬去城外,下学了要找你也难。”司马适伸手晃荡秋千绳,又顺势划过何夕低垂的下颚,往上一勾。
何夕被他勾得头一跳一点,却并没有嬉笑或者恼怒的神色,只是把挽着秋千绳的那只手松掉来挡了挡,旋即也撑杵在秋千板面上。
“我看你最近都有些灰心丧气的。”司马适没觉得被她拒绝,只当是她心情不好,“你这样想吧好不好,天底下做太子做皇帝也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母后这皇后当得不也是战战兢兢?你没做成就算了!父皇既然封了你作郡主,将来肯定会给你指个好人家,你这样出身大族,又有皇家撑腰的,京城里不是争着要?”
虞薰听得心下冷笑一声,天底下哪还有比皇家更好的人家呢?可是身后却响起何夕淡淡的语声:“不用嫁给太子殿下,其实我没什么不高兴的。”
她的话更像是一种喃喃自语,并不带多少回应的分量,却狠狠地扇在虞薰的脸上。
她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卸了劲,好像什么撑杵的东西被抽掉一般。
太子殿下,自己视作唯一的胜利,她却说得那样轻飘。
旋即虞薰心中燃起熊熊的怒火来。
她分明暗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分走属于她的一切,虞薰得到的,不过是人家并不想要的,她一副不想与自己争什么的模样,正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而司马适似乎领会错了何夕的意思,他闷咳一声,挠挠头:“父皇说,我如今加冠,过了年后便封做淮安王……”
“哦,是吗?”何夕笑着,随意地抽出一把晶晶亮的匕首,插在秋千板隙间。随着她有意无意地划拉,秋千板发出“刺啦,喀拉”的划声。
虞薰一下子睁大眼睛。
她认得它。那是哥哥贴身之物。
却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