岌岌
一转,大概已猜着这立着的蒙面女子是哪个,露出更恭敬的笑,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听见崔度大声招呼:“卢育!唉呀呀你终于也肯来了呀!”
她被一只旋转的纱袖撩起帷帽一角,她闻到扑进来的各路香气,都是女人的味道,或者说,这里面男人和女人味道交融在一起,早已经分不清楚了。
“我听说你趁这机会收了不少好茶叶呀,怎么?这东西不跟哥儿几个分享说不过去呀!”
何夕隔着落下去的纱,看见鉴茶大师卢育被崔度搂在怀里,正面带痛苦地饮一杯酒,而崔峻见何夕久久伫立,自觉已尽引见之责,也懒得再继续站在她旁边看乐子,便离开她,加入乐声之中,跟纤腰长袖的女子舞在一起。
何夕本能嫌恶地退了一步,她长久地呆在解安身边,这样场面不是没有见过,她不是为饮酒嬉戏本身而表以厌恶,是在这种时候,她想到没什么消息的前线,没什么消息的石翎,心里面就越发对这些熟知的男子的放纵而生气。
她走上前去,提起案上一壶酒,往解朗脑袋上一浇,正顺着他后颈窝儿流进去,凉得他一哆嗦,怒斥道:“哪个不长眼的?哪个?!”
解朗歪歪扭扭站起来,朝背后一转过来,上半身兜了好大半圈儿,他的脸险些擦着何夕的面纱而过,他居然就把何夕的帷帽一把打偏,吓得郑基马上跳起来,连忙来拦阻他。
何夕干脆把帷帽一摘,她的发髻被刚才解朗挥散,这么一摘,发簪彻底松脱,她全头头发一下子披散下来。
解朗被郑基抱着上半身,不得自在,虚着眼睛盯着她脸看,脸红红地“哦”了一声,然后他猛地把郑基一甩,挣脱出来,约素馆的乐声稀稀拉拉停下来,看解朗把散着头发的郡主一把抱到怀里,旖旎地笑道:“妹妹怎么来了?”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郑基差点儿被摔在地上,也赶紧挣扎起来,满面惶恐地要把解朗扯开,众目睽睽下,何夕被青丝半掩的脸堆上不可置信的神情,她眼看着解朗痴痴缠缠的模样,看他被几个朋友拉开,跌坐在地上,她又看了一圈围观的人,心里那股荒谬的感觉蒸腾而起。
靠这些人?
她想要紧急呼吸几口,却只是吸进了浑浊的脂粉气。
靠这些人,这城能守住才是怪了……
只是,他们如此轻慢,难道未曾读过史书里那些败亡之城里的困民是怎么样的下场吗?这里除却舞伎歌女,哪一个不是自诩腹中千卷的雅士,难道不曾想过退路?要么逃,要么守,怎能一事不做,饱食终日,难道都以为把责任丢向两处关隘,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她悄悄从腰侧滑出手,径直走向又已放松下来,快忘记她存在的解朗,她抿着嘴半蹲到他左后侧。
“噔”的一声。
她手起手落。
寒光插进解朗模杯的虎口里。
解朗吓得叫一声,众人忙看时,他手心里赫然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尖儿没入几案之内,何夕的两根手指摁在刀柄上,跟着匕首的颤劲儿微微动,而解朗的那只杯子,还悠悠地在桌上打转儿呢。
“你,你干什么!”解朗大叫,缩回手去,乜着眼检看自己的手掌。
旁边崔家兄弟早不知躲哪儿去了。
郑基还讪讪地拍着卢育的后背,他被刚刚的一切吓得呛了酒,没完没了地咳嗽。
何夕定定地看住他,没在意他的咋呼,半晌,她才凑到他耳边:“你再敢正事不干,我就让伯父调你去守小平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