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众同恶
她站在一片雾霭朦胧中,就像一只轻姣靡丽的蝴蝶,一种纯然的美丽,令人不敢稍作呼吸。
眼眶紧胀,头脑发昏,但她还是一下子认出那是潋滟的身影,她轻唤着她的名字,想要走过去,靠她靠得更近。
“潋滟……”她想问问她,她到底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知晓她的下落?
可是不论她怎么向前走,隔绝在她们两人之间的雾霭却始终深重,潋滟始终在她视线之中,却遥遥不可触碰。
她着急了,更加紧凑地呼喊她的名字,那种倦怠乏力的感觉更加明显,那瘦削的身影一动不动。
“潋滟!”
突然,她看到她转过来的脸,就在转头的一瞬间,雾霭凭空消失了,而那张脸,那根本就不可能是潋滟的脸。那具身体,身体上每一寸露在外面的肌肤,都不可能是属于过潋滟的,她抽一口气向后退,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不知哪里袭来的一股妖异的力量把她推向那具形容可怖的身体,她感到全身都绷紧了,等她再睁眼看时,她正贴着那张脸,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呀——就像锅里蒸出的白面馍馍一样,有的地方发泡,而有的地方则好端端呆在原位,有的地方豁开了生嫩的口子,口子里还腾腾冒着热气儿,有的地方却还皱缩着,并且随着那只眼睛的眨动,皱缩处一趟一趟地淌下血泪。
她屏住的那口气被吓得咽进肚子里。
而在这样的冲击下,她的嗓子就像完全坏掉了似的。
那张脸向着她,越做表情,越让她忍不住地想吐,更有甚者,那具身体也动起来,攥住她的一只手,她吓得几乎要失声尖叫了。
“姑娘,姑娘啊……”
“姑娘,小心磕着脑袋呀。”
何夕惊寤,却是小淳儿在跟前,伸出手在她眼皮底下试着晃动,看她醒了,小淳儿放了心,走开去。
她捏在桌角的手指蓦地松开,而胸中憋闷感犹在,何夕漫无目的地把手在坐榻上摸索,却发现原本她手里握着那卷《三略》,已经掉到大腿间合上了。
是梦,都只是梦而已。
她揉揉眼睛。
小淳儿提醒了她,仍走回疏桐身后,一下一下地给疏桐篦头。她看见何夕醒了但神魂还尚未归位的模样,笑嘻嘻地冲着她说:“姑娘,这书不好看,咱换一本嘛!”
她是这样率真地跟何夕说话,很像疏桐在府里时的样子,何夕不由得露出微笑来,把书在小几上一搁,道了一个“好”字。
“小夫人天天喝药治嗓子,但是是药三分毒,姑娘看这——”小淳儿朝着何夕举起手里的白玉梳篦,上面已经刮下来不少头发了,而且不是中途断掉的头发,而是从根上起就掉落的头发。
许是看到自己掉的头发太多,而小淳儿又一下子归因于何夕所开的药,疏桐对镜的脸不安地转过来,她看了看郎君新买来这个小丫头的脸,又看看何夕的,行将阻止,却被何夕开口抢了个先。
“不只是掉头发,要治好你夫人的嗓子是不容易的事情,像现在天气也热,你应该会时常感到头晕目眩吧?”
后半句明显是对着疏桐讲的,可疏桐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小淳儿就惊喜似的一扬手:“嗐呀,姑娘怎么知道啊?小夫人的确三天两头都晕,有时候连站起来都要腾两步,中午时候犯得最多!”
“这就是了,你刚才说得很好,是药三分毒,可不吃药嗓子也不可能自己就好,还是得吃,药量我已经几番斟酌过,确实就是眼下服用的是最合适的。”
疏桐害怕麻烦她,忙摆摆手。
她却选择忽略了她:“天气热,倒是有些家里买冰用,就是花销太大,我倒有个笨办法,你们往隔壁生尘堂去,那小楼底下有个地窖,是向时存放药酒和一些珍稀药材的,我之前进去感受过,冬暖夏凉,不比用冰差,最热的时候可以进去避一避。”
疏桐看着面前人客客气气的笑容,她甚至是见过何夕躲进窖内,不过不仅是避暑,还是喝酒去的。但她总不免怀疑,自己弟弟真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替她做很重要的事吗?她总不能相信她,毕竟,这也不是面前这个人第一次大言不惭地编谎话骗她了。
但当何夕用一种近乎无谓的态度向她坦白,她说,世上没有绝对的善与恶,所以她曾经给予自己和弟弟的,本就不可能是纯粹的善意,但不能否认的是,她要的只是完成所愿,她也必定尽所能护其周全。何夕说得直白赤诚,疏桐看着她,觉得这样的解释也实在无可指摘。有时候她甚至想,罢了吧,过日子吧,她还能怎样呢?
院中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小淳儿指着那人,那人停住脚,何夕看时,是府内人,她心里一跳,立刻就意识到了府内来人寻她是什么缘故,她从坐榻上一下子支棱起来。
她抬眉一问,不用开口,那人点点头,她立刻跳下地来:“我得回去了。”
何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