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
小叶紫檀五瓣梅花形盒内,一束扭缠的丝弦映入眼帘。
她默不作声地盯着手里的东西,而寒枝背对何夕,凭窗而望。
生尘堂中,因为预备明日的中元祭礼,还特意扫除、熏香过,所以比平日更加药香浓厚,哪怕她们坐在二层小楼上,都能闻到从院子的各个角落升腾起来的苦而洁净的味道。
向下看,堂内进进出出忙活的伙计,身上都换了衣裳,洗得发皱。无论拣药闻药的老头,还是新招进来的学徒,老老少少都拴着同样的红色巾帕,跟院中各处高低装点着的大红锦缎一起,让这座古朴的二进院落显出一种怪异的喜庆。
寒枝又回头看了一眼何夕,她盯着那带进城来的盒中之物已经很久很久。寒枝不解,却因为何夕眼底沉下的一丝忧虑而不敢贸然开口问,只能怕她着风,犹豫着要不要关上这扇当头的窗户。
半晌,只见何夕眉心一蹙,她突然咳嗽两声,寒枝下意识地去接她的手,却摸得那手指冷得如同千年寒冰,在这样酷暑的时节,这样透着气虚的身体,让寒枝片刻都不敢稍离。
“姑娘。”她心疼地唤了她一声。
这几月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邪了,寒枝默默想着。
“舅母那边,差人去问了吗?”何夕掩口忍住咳意,突然问她道。
从解宅回城到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何夕病体未愈,按理说是不宜挪动的,但她以为有事要办,执意回来,就像她执意要去送太傅卫大人的灵柩一样,没有谁可以拦得住,为了让她少生些气,只有顺着她心意去办比较好。
而寒枝现下满心担忧着府里夫人会因为自己没有瞒好卫绾之事而怪罪,并没有把何夕突然的这句询问听得清楚,因此还语声模糊地“啊?”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有些慌乱地回答道:“问过了已经,说是并没有收到潋滟的信。”
何夕将盒子里面那根淡淡的蚕丝拈出,在手里捋直:“算算日子……”她喃喃着,眼睛有规律地慢慢地眨动着,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有两个多月了,总感觉哪里不对。”
寒枝见她心情不好的样子,忙蹲下身,仔细望着何夕的脸,劝道:“姑娘多心了,上回来信不是说要北上吗?或许行军艰难,路上耽搁了;也可能就是潋滟忘了。”
“她不会忘。”何夕笃定地说道。
“那,许是伺候将军,事多,也说不准呐。”
“总觉得这心里面不踏实。”何夕将手里的琵琶弦对准窗中透进的大块光亮,她的脸也因此更加白晃晃的。
“姑娘,”寒枝揉揉她的膝盖,“你想想,解将军对潋滟多好呀,她说是随军,但将军哪会让她吃什么苦头呀?”
何夕膝盖动了动,上面放着的盒子也跟着动了动:“解尚——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又是前军主将,未必顾得过来她一个,她这样一个女子在那么多男人堆里……嗐,我当初还是应该劝阻她的……”
夫人说她积郁成疾是对的,或者说积劳成疾,她总是因为一些琐碎的事情劳心劳力,本来,她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一个潋滟,因为一封该来而未来的书信消耗精力的,可是寒枝也知道,她的姑娘就是这样。
寒枝看着她一面说,一面把手垂下,随着忧虑的加重,她把丝弦绷在膝盖上,将裙料分割成两截。寒枝忙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她自责的话:“解将军大大咧咧,未必对潋滟就大大咧咧啊,我看石小将军也是不拘小节得很,对姑娘你却是细致得没话讲的。”
何夕被她说得眼里一笑:“我看他是给你塞了多少好处呢,你天天在我这儿帮他说话。”
“哪儿会呢?我是看谁对姑娘最好,我就帮谁说话。”寒枝像是抚摸小动物一样抚摸她的裙摆。
“算了,”何夕略笑笑,把丝弦收进袖子里,合上盒子,“许是太远了,书信不好送到,再等等看吧。”
门外的阶梯上一声靴响。
何夕抬头。
敲门声如约而至。
她拍拍膝上的盒子,示意寒枝先抱开,而她趁这个间隙站起来,亲自去开了门。
药房看上去窄窄的门头,挂的一张乌压压的匾额上“生尘堂”三个字写得饱满古劲,而现下都被惹眼的红绸缎包裹起来。
檀奴低头看了看自己,他浑身整饰一新,跟整座生尘堂的喜庆之色融为一体。
今日,他不是一个需要隐形的角色,但是随着他慢慢走进去,他发现自己好像依旧不被注意。
不起眼的门头踏过后,生尘堂里,一排很多间大房,中无间隔,一壁一壁的匣柜挨着,东面望去,可以看到供奉着的邳彤的像。堂里一个约摸四十好几的男子正教两个小伙计将甜糖糕饼用一张大纸打包,就像平时包那些卖出的药材一样。旁边匣柜之上,一个登梯的老大夫正弓着腰查检归类,一面嘴里自顾自地絮叨着些什么,好像全然与这面喜庆的氛围割裂开来。
正当檀奴停在堂中,望着这像药房又不像药房的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