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仁
心中有鬼,何夕行针时都不似往常沉定。
何娡有些感知,但她对何夕是从里到外的百依百顺,也就没说什么。
内殿门窗上都挂了厚厚的毡帘,将香炉里的烟雾逼得无处逃逸,皇后终于在榻上昏昏睡去,脸面被汗水浸湿,黏着几缕发丝。
何夕将她裸露在外的手臂轻轻挪到被子里,走到一边整理自己的银针。
何娡她并不知道自己中了毒,何夕也不能确定她是从什么时候中的毒,也许是在徐州就被人盯上,也许是来的路上未曾防范及时,等到何夕为她诊脉发现身体有损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犯头晕了。下毒的人不想让她立死,但毒素侵体,却是不可逆转,渐渐腐蚀人的心智,最终状似痴傻。这比要她立死还要狠毒。
当然这些都不能让何娡知晓,太医院里也不知有无同伙,不敢贸然问诊,何夕只能让她以为自己是患上头风,而太医院开的药又无用,她才能借机每月进宫为皇后诊治。
至于皇后的身体还能否孕育,父亲无所谓,何夕也不想再把坏消息传进皇后耳朵里,平白再起波澜。不能生就不能生吧,她有太子这个儿子就够了,原本她能坐上凤位便只为能照料好先皇后的儿子。
平心而论,虞薰比何娡还不如,她没有夫君的宠爱,何夕回想她少有的几次跟虞薰独处的时光,她总在怀孕——腰肢总是臃肿的,脸色看上去总是那样懒怠。
虞薰长得更像她的母亲,那种大方的美丽,可正是那种大方的美丽不能跟促狭刻薄的情绪搅和在一起,否则便怎么看也不顺畅了。而每每何夕留意到她时,发现她往往也正在观察自己,带着那种怨气森森的表情,尤其在杨逍进宫以后。
她的确做了让她怨恨的事情,如果她对她所做的所有事虞薰全弄明白的话,虞薰或许会想要了她的命。何夕凄恻,若不是她这样的家世,她怕与那十一个女孩儿一般的结局,可若不是她这样的家世,试问她又何苦自投这样无了时的争局?
即使是到了现在,何夕也无法设身处地去共情虞薰,她还是不能理解,究竟怎样的不快意,需要用十一个女子的命来填补发泄?
一念及此,何夕总有股不安的感觉。
但一想到虞薰如此行径等于是自掘坟墓,这绝好的把柄撞到自己手里,那便是苍鹰抓住鹞子脚——休想挣脱了去。何夕自得强行摁下那股不安。
一个小丫鬟打起帘子走进来,贴到她耳边低语。
“娘娘这里需要避光静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何夕嘱咐完,从内殿折出,快步走到外边廊下,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何夕看了一眼天光,真快啊,她淡淡道:“陛下到了?”
初静面上却有一丝难见的惊魂未定,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何夕,忙俯下身去说道:“郡主,东宫出事了。”
“陛下没去吗?”何夕定了定神,“太子呢?”
“陛下现在就在太子宫。”初静一溜声说得飞快,“太子这几日一直报身体不好,陛下午后突发奇想,要亲自看看太子殿下,结果一去,太子殿下没在宫内温书,去御苑打猎去了。”
“无妨,”何夕吐出一口气,“陛下知道他一向如此不懂事的。”
又问:“就只这件事吗?秋萼呢?陛下怎么说?”
初静露出不忍,摇了摇头:“一切如郡主所料,陛下已经生气了,但——奴婢只是偷偷折出来告诉郡主一声,请郡主放心。”
“太子妃呢?”何夕被他不明不白的回话搞得有些焦躁,回首殿内,犹疑半晌:“皇后娘娘用了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我去看看吧。”
“郡主,郡主还是不要去比较好。”初静这样建议,但他也知道拦不住。
“我就说我在皇后这里做事无意间听说了,太子宫有事,报皇后得知是再正常不过了,陛下不会怪的。”
“那奴婢再去找人请太子回来。”初静说罢就要走。
何夕轻轻唤住他:“你先回去,去御苑私报太子要好一会儿,陛下等会儿气消了不见你,才要怪罪的。”
“有干爹伺候着呢,不怕。”初静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他笑与不笑都像一株水芙蓉一般。
何夕盯着他的脸,抿抿唇:“回去。太子再有事也是陛下的孩子,你是奴婢,犯一点错会要你的性命。”
他一怔,春日的风吹得何夕的衣袂飘飘,她的眼睛终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落在了他的脸上,他低头应了一声。
从踏进太子宫中,何夕就敏锐地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并非跪了一地的宫人有多么瑟瑟作抖,而是宫殿里弥漫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可是究竟是什么味道,何夕却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她从偏门进来,直入后殿。
司马彦坐在里面,他衰老的面容此时更是难看极了。
见何夕远远进来,正要下拜,皇帝一挥手制止了她:“来。”
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