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骨
,她都只是在前殿逗留,原来这后面竟别有洞天,她所见过的很多世家大族的园林,跟这里比起来,都显得太过狭窄小气了。
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板路走,何夕皱着眉头看脚下一脚踩一朵石刻的莲花,没一会儿功夫,她听见一声轻唤。
“郡主,这里。”
她抬眼,初静正站在一座香鼎前朝她招手。
天色晦暗了,初静身后,寺中人正一盏一盏地点起灯。
“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初静的声音柔和悠远,好像从天上飘下来的一样。
他望望灯,又望望面前这个被灯晕照得双目熠熠的年轻女子。
何夕没接话,没有别人知道她今日遭际,自然初静也完全不晓得她现下正极力忍耐他的不够开门见山。
他又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光明广大。”
她兴致缺缺地向他说:“我对佛法没什么研究,佛经也是替别人抄的几篇,都已经不记得了。”
但何夕待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这些日子让你来这僻静所在,还混在生病了的宫人里面,实在是难为你了。”
“我挺乐意待在这儿的,这里很安静——宫里虽然也安静,跟此处却不一样的。”初静笑得很洁净,“而且,只要能让郡主开心,初静做什么都乐意。”
何夕点点头。
“那,你找我说的急事,是什么事?”
初静把手拢到袖子里:“走吧,去看看。”
他转身朝那座建筑里面走去。
边走边回答她:“你说三空寺必有猫腻,让我仔细盯着,我却没有做好呢。”
他们走进去。
何夕沿着初静所指的方向——大殿之内,白布都摊在地上,一大张接着一大张,每张当中耸起小小一堆,形状各异。
“这是什么?”
其实何夕已经猜着是死人了,宫里面疫病死人的时候也是这么白布一盖抬出去埋了,但这里,这里可有十余张白布,哪里来的这么多死人呢?难道来养病的宫人都没熬过去?可是这白布下也不成人形啊?
“看样子,京城内外失踪的女子,全都在这三空寺里了。”
“什,什么?”她眼底的情绪剧烈的一颤。
“那些,”初静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一共十一个,女子的骨殖,都是从佛像里面取出来的。”
何夕表情空茫茫地望向那尊最大的金佛,金佛的肩到腿,一道巨大的裂缝,想来正是在方才的地震里给震碎的。何夕是对佛法没什么研究,也不敬奉,也不深信,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这样神明脚下竟然有这般可怖的亵渎的事情发生。
她走到其中一张白布前,半跪下,思想斗争了几秒,还是掀开一角,只消看了一眼,就闭紧眼睛撇开头。
“脸上怎么是那样的?”
“许是害怕被人认出来吧,这里面所有的,都捣烂了脸,大概动作粗蛮,脸上骨头大多都是碎的。”
“给你这个。”初静站在她后面递来一只修补过的玉石镯子,“是其中一具比较完整的,上面,取下来的,也是唯一的物件了,我偷偷藏起来没给官中的人拿走,也许对你有用。”
看何夕踌躇,他朝她晃了晃。
温言道:“郡主,我洗过,也擦过了,可以拿的。”
何夕将镯子收起,仍旧止不住内心的震动:“若无这场地震,谁能想到天天礼拜的佛里面还塞着死掉的女子的骨头呢?把人封到泥巴里——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初静抿抿嘴,“我在宫里常听人说,顶上的不过是些泥菩萨罢了,能要人命的真菩萨往往不见影踪。”
他顿了顿,道:“这件事是戚如意所为没错,但他一个经营佛作的人,不过是为他人掩盖罪迹罢了,可是是为谁呢?你知道吗?”
何夕感觉自己就像被铁匠捶打一样的热铁一样,一下子飞溅出摄人的火花,她焦虑地扭头看向初静,企图从他那里获取一些安定的力量,好安抚自己那颗焦虑万分的心。
可是初静却仰望着那尊制造精良的金身佛像,生平第一次以一种警醒的口吻说道:“这件事麻烦就麻烦在,你那个准夫婿,把我干爹的宝贝弟弟抓捕下狱了,你可有想过,万一戚如意在牢狱里有个三长两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