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橙
“你怎么过来了?”
还没等石翎回答,她就又笑着歪头嗔怪后面的女子:“你怎么也不叫醒我?万一我在石小将军面前垂涎流涕,那我以后都不要见人了呢!”
那长腰女子拢拢衣裳绕过他,看起来她们关系很不错:“刚刚看你翻了那么久的医书,想你这段时间憋在宫里,是多么担心城里城外这病,好不容易你打个盹儿,我怎么忍心吵醒你呢?”
何夕的目光落在石翎手上,抬抬下巴。
“嗐,这是什么?”
“——吃的。”他忘了阿姐刚才说的是什么糕点了,一时间答不上来,就只管在食盒提柄上一敲。
她轻笑,看他一眼:“舅母让做的吧,她还没睡吗?”
“姐夫在呢。”
“是吗?”何夕抬眼含笑。
“是啊,一个下棋,一个插花。”石翎顺着她手让的方向,去坐在何夕的对侧,侧屈身子,避开那里铺着的好大一张五彩锦,上面压着一把大银剪子。
何夕听了他描述的,歪歪头又笑了一下,只不过这一下笑得有些古怪。
潋滟已揭了食盒盖子,闻了闻味道,看何夕暂时没和石翎说话,便笑道:“是牛乳糕呢,加的姜汁,夫人定是听小将军说你落到雪地里,怕你受寒,才吩咐做的这个。”
何夕不语,双手摁揉鬓边,有些使力。
潋滟观察了她几眼,便耸了耸肩上大衣:“不过,你一向晚上不碰这些甜腻之物,也不喜欢姜的气味,不如给我拿回屋吃去。”
“你这就要走了?”
“那可不,我陪你看一晚上书,肚子饿得咕咕叫呢!”潋滟说着,提了食盒,就往间壁去了。
这边何夕踖着鞋,拎着裙子给他拿来一个巨大的橙子。
“你看,新送来的。”
就好像一个小女孩在炫耀自己的宝贝,石翎看着她,咧嘴一笑。
她坐下来,很自然地从裙裥里不知哪处摸出来一把匕首,手中捉刀,一下一下划在橙子表面,渗出的汁水从她指缝间滴下一滴,她偏头看了一眼,把手整个儿往前探了探,没太在意,紧接着就把剖开的橙块儿一圈摊在白瓷盘里了。
石翎问她:“医书可看出些名堂了吗?”
“我都看睡着了,别笑话,”何夕腾挪到远端,把匕首在那里过一遍水,从铜盆里提起来,用白帕来回擦拭着,“我空有个医女的名头,治病救人却并不在行,家里人教了两年,知道的只是一点皮毛而已。”
可是这炕上却是满满当当乱放的纸页。
“那这是看的什么?”
“这个?这是南宫爷爷的手札,从前向阿娘要了又没看,今日见他那样执拗,心里感慨,就特意找出来看看。”
石翎点点头:“这里面难道会有治疗疫病的方法吗?”
“就算有,我也琢磨不出来。”何夕叹口气,把帕子丢在铜盆边沿,“我是在想——我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去——”看石翎立马点头,她才接着说,“南宫爷爷花一辈子的时间钻研医术,写了这么多东西,可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虽则城中百姓并没折损多少,城外却泛滥成灾,尸横遍地。这样看起来,救一人,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在琢磨这些,石翎决想不到。不过,她不是安于闺闱的女子,他倒是从第一天就知道了。
石翎思索了一会儿,向她认真说道:“疫病是天灾,折损多少自看天命,神医能救一个是一个,这就是他所相信的东西——每个人,应该都有自己相信而且坚守的东西吧。”
“天有不测,那人祸呢?”何夕颦眉看着他,似乎在斟酌要不要讲,毕竟他的父亲已去了北面,正在最最靠前的战场之上,“……你应该也听说了吧,北面打一仗,就要损失兵员上万,这还不算丢城后的百姓呢。为什么要把南宫爷爷这些积攒起来的生命,用去毫无意义的战争里呢?”
过了好一会儿,石翎脸上早已改换成那样正经的表情。
“我不知道什么意义不意义,我只知道爹爹说过,战,为一国之尊严,只有战胜,才能保住长久的太平,战争永远也不能休止,所以像我爹爹那样的人永远会被需要。”
他双眼凝空,好像看着半空里一团并不存在的幻景。
“是啊,石家坚守的,是忠啊。”何夕声音变得低沉而温和,自然而然间,她已将手轻轻覆在石翎的手背上。她的温度从肌肤表面一下子窜到石翎心里,他立时想到阿姐的那句话,脸烧起来。
他抽回手,眨巴眨巴眼睛。
“那你呢,你坚守的是什么?”
“我?”何夕歪歪头,脸上挂着那抹石翎最喜爱的神秘的微笑。她不仅不回答,反而还问他:“我心里全是疑惑,还能坚守什么呢?”
“风吹幡动,仁者心动,你也忠,只是忠于自己的心吧。”石翎突然来这么一句。
何夕愣了一下:“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