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性发作
半月泣的药效发作起来比楼晚镜想象中快得多,尚未找到落脚点,钻心的剧痛已经让人寸步难行,她只好就近找了棵树坐下。
随着时间流逝,毒性愈发猛烈起来,楼晚镜只觉得脖子像被一双铜手铁臂死死扼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本能地把手伸向自己脖子想将这桎梏扣下来,但什么也摸不到,同时全身犹如万虫啃噬,从皮肉一寸寸疼进骨髓。
她痛得蜷缩在地上,浑身直打哆嗦,却因呼吸困难而连一声□□也发不出来。楼晚镜没想到半月泣的毒性这么厉害,竟是连半点儿挣扎的精力都不留给她。
冷汗自毛孔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很快就打湿了衣裳,汗水蚕食着新鲜的伤口,火辣而又尖锐的伤痛混着利齿啃噬地剧痛,折磨得她神智错乱。
恍惚间,楼晚镜仿佛看见了一双黑色军靴,在清冷的白炽灯下,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脚步声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在她心上,每敲一次,她的心就沉一分。
她分明是个瞎子,可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鞋尖沾上的烟灰。
视线上移,她还看到那人嘴角叼着烟,手里举着一把电锯,他说话的时候,烟头随着嘴唇上下晃动,烟灰就像雪花一样纷纷落下,烟雾缭绕了他的脸,楼晚镜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她似乎听到那人说了句:“云姐,别怪兄弟无情,要不是……”
“要不是”后面说了什么,楼晚镜没听清,她只看到那把电锯的锯齿突然疯狂转动,嗡鸣不休。
楼晚镜浑身猛然一震,心底是说不出的骇然,她挣扎起来,这才发现她没有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锯头摇晃了两下后,笔直地落在她腿上,瞬间血肉齐飞……
“啊——!”
脑海深处那声凄厉的惨叫和现实中的痛呼重合,终于冲破了颈部铜手铁臂的禁锢,划破黑暗。
沉闷了整整一日的天幕似被这声惨烈至极的尖叫惊碎了美梦,愤怒地丢下颗颗雨珠,砸在楼晚镜脸上,但她毫无察觉,痛不欲生地蜷缩成一团。
实际上,她的手脚依旧完好无损,但腿上的剧痛竟在此刻完全盖过了半月泣带来的不适!她不记得那是她现世临死前发生的事,更不记得就是那把深红色的电锯,在她身上整整折磨了四天,才送她来到这个世界。
但是这些事就和她养成本能的习惯一样,即使她脑子里已然忘却,灵魂上依旧留下了深深地烙印。
雷声轰鸣,倾盆大雨之下,楼晚镜终于有刹那间的清明,她毫不犹豫地举起手刀往自己颈部大动脉上狠命敲下去。
失去意识前,她心想:“不如就这样死了吧。”
夏夜的雨磅薄而持久,直到凌晨,这场大雨才渐渐平息。暴雨过去,茂密的丛林又恢复了白日的生机。
午时的阳光温暖而明亮,这是人间才有的风光。
一只不知名的山雀从树枝上飞下来,落地后颇为炫耀地扑扇了两下才将自己秀丽的翅膀收回去,用那双小爪子在“地上”扒拉,它扒拉半天也没像往常那样扒拉出虫子,便疑惑地用小嘴啄了几下,发现这块“地”软是软,但是没有东西可吃,只好失望地扑扇它秀丽的翅膀飞走了。
山雀飞走后,楼晚镜的手才动了动,她撑着地尝试坐起来,但还是失败,只好又躺了回去。她是半个时辰前醒来的,醒来时浑身酸痛,动弹不得,数次尝试起身均以失败告终。回想起昨夜的事她,一边感慨这半月泣果然是江湖第一奇毒,一边思考那惨烈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些东西不大像江湖上的,而她却能叫出名字,只可惜现在眼睛看不见,不然她定要去一看究竟。
楼晚镜一边叹息一边等着身上的酸痛过去,缓了约莫两刻钟她才能从泥地里坐起来。
她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扯下眼睛上的纱布,眼睛顿时有些涨痛起来,忍过半月泣的剧痛,这点小小的疼痛在她看来已经不算什么了,就是这股恶心眩晕难以忽视,她忍着不适用地眨了几下眼睛,眼前还是空空如也,连黑暗都不是。
“唉,真瞎了。”楼晚镜自嘲了一句,重新戴上纱布,凭记忆摸索着去找那根竹杖。
地上躺了一夜,换谁都干净不起来,雨水混着泥土和枯枝败叶残渣溅了她一身,哪怕现在衣裳快被太阳晒干了,看起来也比乞丐要狼狈几分
好在她眼盲,看不见这些,不过即便看见了,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
花了点时间确定要走的方向,她又再次踏上曲折的官道,单薄的身影在静谧的丛林间显得孤寂又倔强。
楼晚镜是个孤独的人,一个人行走在苍茫世间,游离于万丈红尘之外,人间的悲欢离合与她无关,万家灯火无一盏为她点燃。
无论是在地牢被楼心月强行灌毒时,被困在江陵城像个无头苍蝇乱撞时,还是半月泣毒发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时,她潜意识里未曾渴望过有人能来搭救一把,心中也未曾生出丝毫怨怼之意。
从不心怀希望,也不会感到绝望。知道人的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