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很美。
由于常年卷收着,较厚的层面已有些开裂。
一阵风窜入深巷,苏仕抬手遮了遮毫无美感的余晖,望着眼里灰白的天,发呆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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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才八岁吧。
那天,苏耀生就像发了疯似的,冲他不断咆哮:“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能不知道!”
皮开肉绽的疼痛,终不及眼疾后无色的周遭。
最残忍莫过于他曾看过世界的艳丽,却只能接受未来失去色彩的现实。
而全色盲的他,便是父亲一辈子的结。
苏耀生的执念,一直都是“父愿子圆”。
哪怕他成绩再好,哪怕他真摘得了那文状元,可在苏耀生心里,美院才该是他的归宿。
他画了一辈子,痴了一辈子,也被骗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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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倩楠是他的母亲,但并不是生物学上的。
像他这种出轨得来的孩子,杨倩楠能认下,已是宽容。
虽然他始终不太理解母亲对父亲的感情,但他能肯定的是,父亲一点都不爱她。
沄漳县禾关村是个非常偏僻的山沟,地理环境是,人的思想也是,早早结婚生子更是常态。
而苏耀生便是这穷乡僻壤的金凤凰,他对于美术的天赋,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走出过大山的人,是不会甘心回到大山的。
大城市的繁华会让人迷了眼,苏耀生以为那才是他所追求的,可梦醒后才知,那不过是在为他人做了嫁衣。
而那个将他骗成如今这般田地的女人,便是他生物学上的母亲。
苏耀生在服下安眠药前,是否有想起那个女人?
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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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仕将苏耀生的骨灰和遗像摆好后,杨倩楠递给了他一破旧的带锁木盒。
而钥匙便是那天在他房里,苏耀生给他留下的。
打开木盒,是一沓子的信纸,泛黄得一看就知其年代久远。
当苏仕打开第一封信时,杨倩楠却笑颤了声,她死死盯着苏仕怀中的骨灰盒,缓缓道:“知道我为什么始终不与你爸离婚吗?”
苏仕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信。
“十年前你患眼疾时,我便知道,这是报应,连老天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凭什么我得挺着个肚子在那山沟里,而他却在北京逍遥快活?凭什么我的孩子没了,他却敢明目张胆地将你带回沄漳?所以我要跟他耗一辈子。”
杨倩楠别过脸,沉了沉声道:“可我却想不到,你能这般出息。”
苏仕合上信,他对自己生母的故事一直都没多感冒,也不想知道。
死光了也好,他便也就可以再无羁绊地,离开这座城。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眼前可怜的女人,淡淡道:“但你也为此搭上了半辈子。”
苏仕的简单一语,却再次令杨倩楠愣红了眼眶。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就这么无声地吃了最后一顿饭。
*
苏仕父亲在高考最后一天自杀这件事,不知是从谁口中传遍了整个市高圈。
这不免令文卿沄想起,第二天苏仕发给他的那句“早安”。
那段时间,苏仕就好像没有任何反常,甚至询问她家饭店是否需要暑假工。
深夜的露天餐厅已没了顾客,苏仕收整好最后一桌,拉上篷帘。
苏仕转身朝玻璃房里看去,文卿沄还在里头捣鼓着什么。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远远地看了许久。
繁华霓虹之下,难得能享受一会这般的寂静,可楼梯口却上来了一高大的身影。
正擦着奶茶保温桶的文卿沄,因柜台前的脚步声而抬起了脑袋,惊讶道:“垶宸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垶宸瞥了眼站在露台的苏仕,而后娴熟地反手拉开柜台的矮栏,拿过文卿沄手中的干布,语气略带了些不满,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你最近不是期末吗?”被抢了活的文卿沄,只好闲来无事地摆弄着一次性奶茶杯。
“大学各科又不是集中在最后几天考的。”沈垶宸把保温桶倒扣在水池边上。
苏仕提着收整好的垃圾迈开了步子,在沈垶宸准备将文卿沄拉出玻璃房时,堵在了柜栏前。
出于身高上的差距,而柜台本身又比平地高出一阶,苏仕只能微抬起头同沈垶宸相视。
“这么晚,沈老师怎么来了?”
苏仕说这句话时,显然带了情绪。
沈垶宸抬了抬眉,他俯视着眼前这刚丧父不久的人。
苏仕看上去没有一丝悲伤,散了阴霾的他,神情犀利,浑身迸发着卸下一切累赘的轻松。
近水楼台这种事,沈垶宸可断然不许,他抬手指了指招聘信息,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