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求思(一)
云黑如墨,满楼风声飒飒。
已是入冬,可柳文清却是坐立难安,冷汗淋漓。
谈怀玉淡然开口:“世子殿下,何不把好友叫来,与我们一起听戏。左右这隔间也大,再容几人也是绰绰有余。”
她的睫毛轻颤,眸色清浅,似能望入人心。
陈浮确言辞微闪,摆手婉拒:“留……留他们几人在一旁乐呵,就不必、麻烦谈姑娘一再催请了。”
谈怀玉早有所料般抬眉,又微微偏头,目光在陈浮确身旁的黑衣侍卫上流转。
“我在摘星楼见过你。”她语气肯定,不急不缓道,“不过那日却是一身守卫打扮。”
那黑衣侍卫显然没想到谈怀玉还能记得如此微不足道之事,猛地被问话,缩了缩脖子,闷声谨慎道:“回姑娘,确实是我。”
柳文清想也不用想,那人定是应了陈浮确之命,正巧让谈怀玉撞见了。她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正色的陈浮确和僵硬的黑衣侍卫。
三人各有心思地屏息候着谈怀玉的后话。
“做两份工?”
话一出,三人暗松了口气。
“对。”黑衣侍卫心头一紧,顺手擦了额间冷汗,“家境贫寒,苦于生计。”
话音刚落,谈怀玉冷笑一声,当即对陈浮确拱手:“瞧着腰间佩环,想必这人也是世子的手下,月俸也定然不少。结果却瞒着去那摘星楼当一小小守卫,若是传出去不仅会让人议论世子苛刻吝啬,还可能泄露世子隐私。若陈世子不把他抓起来加以惩戒,实在令人难以安心!”
柳文清呼吸一滞,心道不妙,谁能想到谈怀玉杀了一个回马枪。稳住快要崩坏的表情,暗自为身旁两人捏一把汗。
陈浮确却是气定神闲挑眉:“我都没有意见呢,你怎么就实在难以安心?”
接着不疾不徐地牵起一抹坏笑:“该不会,你喜欢我吧。”
“……”
这是重点吗?
一旁初次见到这阵仗的柳文清扯了扯嘴角,身子默默往后窝了窝,尽量减少存在感。又颇为嫌弃地暗骂陈浮确净学些不中用的东西,浪费了他俊朗清爽的皮囊,此刻腻得快赶上她吃了几块肥肉。
但谈怀玉越发觉得怪异。自从陈浮确练兵归京,这种感觉若有若无,虚妄缥缈。每每要纠结时,却是转瞬即逝。而向柳文清透露提亲的消息,也是为了进一步确认心中想法,本以为他真约了友人走错房间,此刻看来并非如此。在提及友人时他的闪烁其词,以及指示他手下侍卫贴心为她领路。
谈怀玉的心中渐渐明朗了起来。
嬉皮笑脸,油嘴滑舌。
先是送礼、又是游湖、再是听戏。
同样的招数,同样的话术。
听柳文清说那本恋爱良方是京中风靡之物,若他也曾观摩学习,那也会对里面的套路了如指掌。
所以,陈浮确喜欢她?
谈怀玉怔忡了一瞬,还真让柳文清一语成谶了。
“世子殿下……”她蹙眉指了指自己。
“怎么了?”
陈浮确明晃晃的笑容谈怀玉觉得有些刺眼。
寒风如浪,吹动窗棂吱呀作响,戏台上花旦小生热火朝天地唱着主角互诉衷肠的戏码。
“文清,可否让我跟世子聊聊?”谈怀玉漠然的声音响起,让在座之人皆是一愣。
“可以。”柳文清也不愿在这沉闷的隔间里待着。
接着眼神示意青锁出屋,陈浮确见状也让手下侍卫退下。
重归于静,楼下喧哗喝彩声,像是在冰面上砸了一颗石子,有了裂缝,可还是不能破冰。空气中隐隐约约飘着茶水的清香难得增加了几分暖意。
见谈怀玉原本蹙紧的秀眉又是加深几分,盯着手中双耳茶盏,似是在决定如何开口。
陈浮确莫名心慌气短。
半晌,谈怀玉犹豫道:“殿下……”
她眼神闪烁,下定了决心。
“喜欢我?”
听着她直截了当的说出他的心思,陈浮确目中愕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陈浮确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对。”
“……细想来,怀玉与世子匆匆见了几面,甚至有几次闹得不欢而散。我不了解殿下,殿下也不了解我。许是殿下臆测怀玉愚钝特别,觉得有趣,进而对怀玉有了短暂的情愫。但这不是喜欢,只是欣赏。”谈怀玉垂下眼帘恭敬道。
“我确定以及肯定地对姑娘说‘就是喜欢。’”他一敛往常张扬神色,郑重真诚道,“谈姑娘可知,你我曾在春日东市初见,许是早在那时就播了种,我那时幼稚的与你作对,此刻想来,也是为了引你瞩目,后来离京千里,我猛然顿悟,才知晓它早已在我心中生了根,发了芽。”
谈怀玉垂眸掩盖眼底神色,桌下的指节用力攥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