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其姝(七)
万籁俱寂,晨光熹微,落在重峦叠嶂的群山上。
岚城校场,将军营帐。
片刻陈浮确忽地惊醒,揉了揉眉。
真是荒唐,他怎么又梦到了谈怀玉?
陈浮确翻身出了营帐。
“将军。”一校尉恭敬地拱手,“今日还是同往常一样?”
陈浮确望着尘土飞扬的练场,拍了拍常安的臂膀:“常校尉,你代我安排吧。”说完去帐中取来软毛织锦披风,同他道:“我有事,外出一趟。”
他飞身上马,扬手挥鞭,马儿一声长嘶,转眼不见踪影。
时值深秋,薄雾与山峦缠绵,湿风拂面,呼啸而过,倒退的秋色让陈浮确心情烦躁。行至一处碧潭,他停住下了马。
乍然入寒,陈浮确拢了拢披风,踩着光秃秃的泥地,走到湖边。
“将军认识我?”
听到谈怀玉清脆的声音,陈浮确怔了怔。
却是又看到月光如水,给谈怀玉罩了层微弱的光圈,细嫩的皮肤在月色下显得晶莹。眼波澄澈流动,眉尾处那颗清晰可辨的小痣。翩飞的衣摆,随风的青丝,竹影斑驳摇曳又高低错落地直铺于全身。
真是像极了阿爹画的水墨画。
陈浮确随地而坐,涣散地望着湖中清冷的雾气。
那个问题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陈浮确已记不大清,只记得心中如同狩猎乱撞的小鹿。
想着谈怀玉在宴席上偷看了他好几回,现在不会要趁着四下无人向他吐露心声吧;若是她表明了心意,他又该怎样拒绝才能不伤她的心呢;又庆幸自己提前遣散了阿福,不至于让她失了面子。
陈浮确失笑摇头。现在想来真是他自作多情。
“请问陈将军在合光七年二月十八巳时,有去过谈府花园吗?”
谈怀玉轻柔的声音又传入陈浮确耳间。
那时他正暗赞谈怀玉,在他俩都是孩童之时,还能够精确记事。
结果谈怀玉却是给她留下“多有打扰,还请见谅”,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亏得他做了那么多的思想准备,没想到谈怀玉竟然是来问事的。
好心叫来阿福送她回席,俩人走后,他真是越想越气,还顺脚踢了竹子,听着竹叶和着沙沙的风声,还有四周扑着翅膀飞起的乌鹊,心里甚是烦躁。
此刻亦然。
陈浮确随手抓起草地上的石子,朝湖面一扔。
他上回使计绊住李周行,故意扰乱相亲,就是想要捉弄谈怀玉。现在想来也不过是恼他中秋时自作多情,在一不认识的姑娘面前吃了哑巴亏,想出一口气罢了。没想到,那谈怀玉满不在乎也就罢了,还反过来面不改色地呛他几句,嫌他幼稚。要不是他认出谈怀玉就是那个在马车上读书的姑娘,他早就懒得搭理这闲事了。
赏菊宴上他见谈怀玉脱靶被旁人嘲笑,好心给她借力,欲助她扳回一局。可她不仅不知好歹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装晕,让他人前受窘,醒后还堂而皇之地说不想跟他有交集。
“切。”
陈浮确赌气般故意朝浮萍上一颗一颗丢着石子。若是此刻谈怀玉在一旁,定是又要觉得他幼稚了。
他的手在蓦然在空中定住。
为何他会如此在意谈怀玉的看法?
冷雾升腾,心中某物如这雨雾潮涌,自胸骨下方奔涌上去,憋着一股热劲地直冲头颅。他哈口气企图温暖冻红的鼻尖。
陈浮确细细想来,好像很多次火起,皆是因他在意谈怀玉的看法。
有点不对劲。
陈浮确不悦皱眉,拍了拍麻麻热热的胸骨。谈将军走南闯北,寻些西域奇药不在话下。
那他该不会,
是被谈怀玉下药了吧。
*
京城,谈府。
“阿嚏!”
“近日狂风呼啸。怀玉,可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受凉了?”坐在书案旁的柳文清急忙给谈怀玉添了杯热茶,又唤来青锁拿来谈怀玉的披风。
“应该不是,我夜里有紧闭门窗,睡觉也较为安稳。也不知今日怎么回事,从方才就一直打着喷嚏。”谈怀玉喝了热茶后,双手紧捂着汤婆子。
柳文清扑闪着杏眼:“我看话本上说,若是你突然打了几个喷嚏,那定是有人在想你。”
“可我家人朋友都在身边啊。”谈怀玉笑了笑,“总不会是在我儿时就离世的阿娘吧。”
“你漏了一个人。”
谈怀玉偏头等着柳文清后话。
柳文清嬉笑答道:“陈浮确。”
话毕,谈怀玉沉默不语,半晌才严肃同柳文清道:“为何文清总是有意要将陈世子与我绑在一起。”接着又联系柳文清一向不喜林菁菁,该不会……
“你若是想借我气林姑娘,那可是吃力不讨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