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市井长巷,岸柳扶花。
一位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的青年男子踱步在湿漉石阶上,袍袖翩翩,足音微微。巷尾就是他与新婚妻子的新居,不大的两进院,掩在熙攘烟火气中。
他挺招人喜欢,二十不到的年纪,冷白的皮挺拔的身,整个人书卷气很浓,斯斯文文的。家底殷实,又在衙门任职,看似与这条巷子格格不入,但聊起天来却没什么架子。因此,邻里都爱同他打个招呼。
“小裴回来啦,又给娘子带什么好吃的了?”
裴昱笑着答是炸响铃,“天气渐热,我家娘子胃口不好,今日买些外食换个花样。”又随口问了句她们在聊什么,怎的面露惶然。
阿嫂嗟叹一声,递给他一把瓜子,“说出来可能会吓到小裴你呢!”
裴昱剥了颗瓜子吃,笑笑并未接话。
另一位阿嫂是个急性子,已经倒豆子似的说起,“城西那个吴员外你知道吧,平时最是鼻孔朝天的,这不,老天都要收他!前几天被人挑断手筋脚筋,灌了粪水扔到乱葬岗,浑身又脏又臭,恶心死了!”
“当晚夜色太黑,吴员外根本没看清对他下手的人长什么模样,他家里人又是报官又是闹,衙门也束手无策。结果你猜怎么着?”
阿嫂还卖关子呢,连磕三颗瓜子后才挑眉道:“吴员外气得暴跳如雷,竟一口气没上来,直接魂归他处!”
“这人平时作恶多端,得了这种下场,真是报应唷!”
说完,阿嫂才反应过来,“啊呀,小裴你本来就在衙门当差,肯定知道的吧。”
裴昱唔了声,很是乖巧无害的模样。
“听同僚说过一两句,不甚清楚。”
不管怎么说,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人物竟然落得这样下场,实在是世事无常,两位阿嫂唏嘘不已,多聊了几句才各自分散,回家做饭。
行至无人处,裴昱脸上的笑渐渐淡去,冷睨一眼身旁跟着的小厮,平静道:“那老东西动了我的人,就只是断他筋脉?”
魏六连忙叩首请罪:“小的知错,请公子责罚。”
不远处属于自家的炊烟袅袅腾空,裴昱驻足望了片刻,忽觉心上松弛,遂淡声叫他起来:“这次就算了,回家。”
魏六提步跟上,心里却直打颤。
去岳州核实的人递了消息回来,傅娘子确实不知所踪,失踪时间大略算了算,与晓晓姑娘被卖到倚红楼的时间能对上。
公子却好像一早就认定晓晓姑娘就是傅娘子,听到回禀后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表情。
让魏六看不懂的是,公子的腿是傅大夫治好的,傅大夫于公子有恩,那既然遇见了遭难的傅娘子,合该给人送回去,再不济,也通知一声人家的父亲才是。
怎的公子就这样留在扬州,给自己编造一个父母双亡的富户子身份,还,还迎娶了傅娘子,在改籍时甚至随手找了个姓氏给傅娘子,就这么煞有其事的在一个小院里生活起居。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公子。
不过,魏六倒是想起另一桩事,“禀公子,楚王世子前两日接上谕入京了。到时郡主可能会知晓……”
阿娘要是知道他在扬州私自与人成亲,估计场面会很有意思。裴昱笑了笑。
“随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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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院落,裴昱一眼就瞧见坐在藤椅上栉发的女子。
软缎般的长发半湿,垂在腰侧,外头罩着的银红暗花纱被洇湿了一团,勾勒出丰盈的身形。
约莫感受到微热的视线,靳晓随手拢起长发,投来轻轻一瞥,看清人后连忙起身,欢欣相迎。
“夫君回来啦!”
裴昱从丫鬟手中接过干布巾,按住靳晓的肩,摸到一手湿漉。
再仔细瞧,肌肤也有如荷塘边刚冒出尖尖的小荷,透出淡淡的粉意。裴昱明了,笑问:“怎的这会儿沐浴?”
“太热了,我午睡醒来出了身薄汗,索性提早沐浴。”
闻言,给妻子擦发的手一顿,裴昱眉眼压下,睨向丫鬟,“不知道给夫人打扇?”
“你别怪她。”
靳晓几乎与他同一时间开口,还移了身形挡在丫鬟面前。
成婚半个多月了,她还是不太习惯使唤佣人。
刚开始里里外外的小厮丫鬟、厨娘伙夫加起来十好几个,从早上一睁眼到吃饭沐浴都有人侍奉左右,对她夫人长夫人短的唤着,唬得靳晓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更别提后来有一回瞧见丫鬟很自然地叠放裴郎的寝衣寝裤,还随手收拾她的月事带,她头皮都快炸了。
但裴郎是富家子弟,对此想必早已习以为常,她不好刚成亲就迫他迁就她,从而改变生活习惯。
所幸他心细,看出她不自在,删删减减最后留下男女各三人。
说起来,他们两人结为夫妇还真是像话本故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