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晚间路灯昏黄，靠近便利店的这根黑黢黢一片，灯板已经坏了很久。

空气里泛着雨后的潮湿土腥气，闷热窒息。

便利店右边玻璃窗倒影里，一老一小两个女人正在摆货架。

【嘀嘀】烫头女人蓝色外套里的手机震动。

站在货架前的烫头女人眼睛放光，立刻放下手里黄色的纸壳箱子，打开微信。

“白蓁，发工资了！”

她激动地点进去，收了红包，但手指微滞，里面数额只有1200。

“这个抠搜的老头子！”

烫头女人怒气冲冲地走出去便利店门口，拨通了老板的微信电话，“不是说好一个月一千五吗？我就算这个月迟到了一天，也不能扣我三百吧，你家就没孩子要送啊……”

白蓁摆完货架后，单手把两个泛黄的纸壳箱子叠起来放进后面的仓库，她用左手掏兜，缓缓拿出手机，点进去，红包里是800。

*

两年前，白蓁穿着灰色长袖卫衣站在便利店门口。

“你是个残废，右手不能用，我可不能给店里招个废人！”两鬓斑白的便利店老板眼里透着刻薄。

“一半，我只要一半的工资！”白蓁站在原地，喊住转身的老板。

“那好吧，看你是个刚退学的学生，也是我心善，给你800，但是必须把活都做完，做不完的加班时间我可不给钱！”

截止到今天30号，白蓁已经做了整两年的便利店店员。

不过，她认为自己马上就可以辞职了。

“白蓁，他还是给你800吗？”一脸怒气的烫发女人从门口走回来。

白蓁微微点了点头。

“你天天从早上五点，干到凌晨十二点，一天都不休息，他居然才给你800块，要我是你，早就不干了！”烫发女人盘腿坐在高凳上，身上的蓝色工作沾着灰尘。

白蓁抿着唇，又走去柜台里面，低头整理零钱。

“那我先走了，我得接孩子去……”烫发女人脱掉身上的蓝色工作服，站在柜台前，“之前赵姐说你是在这个便利店干的时间最长的人，真的吗？”

白蓁复又点了点头。

“真是个可怜孩子，要不是右手不能用，怎么会找不到活呢！”烫发女人皱着眉毛喃喃自语，推开了便利店的玻璃门。

见她骑电动车走远后，白蓁的肩膀才松松地落下来，稍微拧了拧她的右胳膊和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

可怜吗？

白蓁站在便利店透明柜台后面，望着马路对面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水城医院大楼，唇角扯起一抹笑意。

“叮铃！”

晚上二十三点，外面漆黑一片。

几个头发橘红的小混混勾肩搭背、手里拿着篮球走了进来。

“结账！”他们在货架中间转了一圈后，拿了两瓶白酒走到收银台旁边。

白蓁抬眼瞥了他们几人一眼，面无表情，左手继续整理电脑上的账目，“有未成年，不卖给酒。”

一个头发立起的男生闯进柜台，一把抓住白蓁的蓝色工作服领子，狠狠踹了她腹部一脚，把她甩在地上。

“你个臭婊子！你他妈装模作样给谁看！还未成年！老子就是要喝酒，我看你能怎么着，这几年挨打是还没挨够吗！”

白蓁的头撞到铁货架上，血迹斑斑。

她用左手捂着头，蜷缩在地上无法起身。

几个年轻人你一脚我一脚，嘻嘻哈哈地笑着，有个玩疯了的，举起柜台上的白酒玻璃瓶子就要往白蓁头上砸。

可就在白酒玻璃落地的前一秒。

那个红毛年轻人的手腕被人捉住，白酒瓶子也被拿走，那人使劲折着红毛的腕子，倒掰过去，随即把他一脚踹倒在地上。

其他几个人年轻人跟来人过了几招之后，发觉不是他的对手，就仓皇逃离了便利店。

外面“嗡嗡”的摩托车马达声震耳欲聋。

那人把白酒瓶子重新放回柜台上，折回来，走到白蓁身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温柔道：“他们走了。”

白蓁躺在地上缓缓抬眸看了那人一眼，那男人长相清冷，脸部线条干净利落，头发乌黑，微微翘起，只是右眉中间有道细长疤痕。

玻璃窗上倒影着白蓁的瘦弱身影。

男人正拿着白色棉球沾酒精给白蓁处理额头上的伤口，“你怎么不报警啊？听那几个小混蛋说的话，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只是喜欢开玩笑，”白蓁不紧不慢地低声说着。

男人闻言，瞳孔放大，他盯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子，眼尾微微向下，眼眸里带着几分憔悴，鼻尖小巧，嘴角边有颗不起眼的黑色小痣，举手投足间都很单纯。

他看着白蓁的模样，对接下来他要说的事，心中隐隐有些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