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钻进了乾清宫,明亮的光线漫过床纱洒在荀翎儿的脸上,她蹙着眉缓慢的睁开了双眼。
四周强烈的红艳感冲击着她的视觉,罗锦鸳鸯衾褥、金丝软玉鸳鸯枕,连这幔纱都被替换成了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样式。
直到枕边人匀称的呼吸吹在了她的颈肩,方才回过神来。
挪了挪沉重的身子,昨日那凤冠足有五十余两重,压得她颈肩酸痛,那这腰和腿是怎么回事?唔..是昨晚那男子..
荀翎儿羞得锤锤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扭头瞧见宋廷禛还睡在梦里,剑眉星目,鼻挺唇薄,眼角还点着一颗泪痣,在他皎白的面容里宛如一盏廊下孤灯,让他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她第一次仔细的端详着宋廷禛,心想这样卓尔不凡之人,这些年来竞也过的如此不易,想到这,荀翎儿不免生了同病相怜之心。
这龙凤呈祥的祥瑞之下,唯有两个可怜人罢了。
这时,门外隐约传来叩门声,是雁飞。她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见荀翎儿已裹了亵衣坐在塌边,连忙压低了声道,“大公子和二公子进了宫,差人来说在椒房殿等着娘娘。”
荀冲荀怀?荀翎儿疑惑,她和这二位素日并未有何情分,便是谋面也寥寥几次罢了,怎这一大早忽的找上门来。
“给我篦头更衣吧。”
一席梳妆后,荀翎儿领了雁飞出门,却见内务府总管早已命人备了凤辇在门外等候。
荀翎儿被一行人拥簇着,摇摇坠坠朝着椒房殿走去。
荀冲荀怀的突然到来,令她心中隐约不安。又想这荀家人进出天子后宫竟易如探囊取物,更是一阵不寒而栗。思索间,众太监已落了轿。荀翎儿抬头望去,只见那门上赫然刻着三个金碧辉煌的大字,椒房殿。
“皇后娘娘驾到——”
荀翎儿心事重重的下了辇,无心留意宫院墙角里琪花瑶草,径直朝着殿里走去。
荀怀早就在里面等得不耐烦,在殿里来回踱步,门外太监的通报更是令他不屑的很,“五妹妹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呐。”
“我和大哥在这苦等良久,你倒是乘着车辇气派的很。”
她这个骄狂淫逸的二哥一张口便让她极其厌恶,从小到大,除了荀嘉宁那个不可一世的跋扈样子阖府上下就数荀怀最令人生恶。
倒是荀冲,名不副其人,老成持重得很。
“翎儿见过大哥二哥。”身着皇后华服,却还如府中那般以幺妹身份向兄长行福礼。“不知大哥二哥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荀冲放下了茶杯,这一瞬的仪态像极了他的父亲。“固然不是来讨茶喝的,翎儿,你可知父亲为何不辞劳苦为你操办婚仪?”
翎儿不语,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遂相府曾薄待了几分你们母女,但你我终归结底还是血亲,都是荀家人,如今你深处皇宫,为了父亲的大业,你可知该当如何?”
荀家人,连除夕中秋都不许出席家宴的荀家人吗?
翎儿自认不愿为薄情的荀家卖命,更无意涉足朝政,在她那尚且不算成熟的观念里,新人一旦参拜了天地,共饮合卺,自是要携手共度,相互扶持。
地生连理枝,水出并头莲。
可还未等翎儿婉言,荀怀那浪荡子嘴里嚼着葡萄,晃晃悠悠的走来,“五妹妹可要想好,遂已攀龙附凤,可姨娘尚在府中。若有人忤逆不孝误了父亲大业,惹着了他老人家,可是要死人的。”
荀翎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见荀冲脸上尽显默示之态,不觉心中顿时惊悚万分,原来他们早就做好了十足十的把握,只待她束手就擒。
荀冲见状起身也缓缓向荀翎儿走去,他身长八尺,举手投足之间学尽了荀柏的种种仪态,他口气不似荀怀那般轻佻,却压迫感十足。
“奉父亲之命,令你将陛下平日所言所行呈于文笺,往后每隔十日我便派人来取。”
说罢,便扬长而去。
“娘娘,您没事吧?”一直在门口候着的鹂鸣看见荀翎儿跌坐在地上,连忙跑进来将她搀扶起来。
只见荀翎儿面色苍白如纸,眼神死死盯着那二人的身影良久,最终还是稳了稳心神道了声无妨。
荀冲荀怀二人手拿折扇,大摇大摆的从椒房殿出来,想这东齐江山在他荀家的棋盘上不久即将易主,一时自认功德圆满,在荀怀的拉拢下,二人便来不及复命,往南安城里最有名的醉仙阁去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一举一动反而被那颗盘中棋所凝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