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十六只小鸟
阿爹不在遁玉之谷的日子,我每日都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得团团转——不为别的,主要是因为书房中的那一堆杂务册子已经快把整张书案淹没了。如今阿爹不在城中,处理这些事务的担子自然落在了我身上。
我苦着脸,刚天亮就被人从床上挖起来办公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每日面对各类繁琐的事务,我实在困得不行的时候,也顾不得手上还提着蘸了墨的狼豪了,干脆将眼睛一闭,就和在夫子课上偷偷打盹儿似的睡着了。
婶婶劝我注意身体,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其实并不反对我学习如何处理遁玉之谷的事务。如今叔叔们和阿爹已离开近一月——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重大的异象要他这个城主亲自前往勘察的;也实在想不通,为何过去这么多日,我也没收到半点有关他们的消息。
也不知道魈有没有见到他们,有没有将我的话转达给他们。
这些天,我学会了如何撰写公务文书、如何挤出时间去遍访城中大小角落。婶婶总是陪在我身边,每当我身体不爽的时候,我总能看见她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她的丈夫跟着阿爹一道出谷,而她的孩子今年才三岁,正是需要人照看的年纪;婶婶却为了帮我处理城中大小事务,不惜将自己的孩子丢给侍女照看,有时甚至四五天都不一定和他见得上一面。
我有些于心不忍:“我已经知晓该如何做了,婶婶不必再担心我,我的身体...我心中自然是有数的。”
婶婶摇了摇头,语气略显责备:“你啊...上回一个人晕倒在书房里的教训可又忘了?若你阿爹回来见到你这副样子,他要心疼死的。”
一想起阿爹,我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提不起精神气来,即使知道自己大约是忧虑太过,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喃喃道:“阿爹他们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再不回来,春天就要过去了;待春天过去,他们可就吃不到婶婶做的杏花糕、海棠脯,也喝不到新鲜的香片茶了。
时令正值春末,我看着书房窗外的矮墙上那几枝含着小小花苞的花枝——它们从柔软的新芽一点点结成了伶仃的小花苞,数不清的小鸟在上面停驻片刻、或是低飞掠过,然后周而复始。我也曾满怀期盼地想着,待到花苞绽开的时候,阿爹和叔叔们一定会回到家里,然后笑着和我谈论他们一路上发生的许多趣事。
然而直到这些花枯萎干瘪了,我也没能等到他们回来。
讯文送至遁玉之谷的时候,我还坐在书房里埋头修改城中律法,直到侍女唤了我两三声后才反应过来;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即丢了手中纸笔,提起裙裾急急忙忙地冲到院里去抢那封飞书。
婶婶打量着我焦急又期待的模样,刚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见我在展开信笺后脸色猛地一沉,立即夺过了我手中的纸,只见上书一行简略的大字:
【境危,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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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上了押镖阿叔的马车。阿叔的马都是一等一的快马,即使是在寸步难行的山谷,也依旧能跑得稳稳当当。但我已不知道央了多少次“快点”,巨大的恐慌在当初看见那封信的瞬间便吞没了我,一路上我忧心如焚,唯恐迟了一步,让阿娘和归终的悲剧再次重演。
但是荒原广袤,我又该到哪里去寻他们的踪迹呢?
我有些绝望地看着与天相接的层层巨岩,下唇都快被咬出血来。我们一路从遁玉之谷赶过来,路上也只遇上过零星魔物,它们皆是最低等的鬼怪,在神之眼的力量下瞬间便灰飞烟灭了。
而自从进入这片崎岖土地,我们遇上的魔物也越来越强、越来越难缠。阿叔勒马停在某处砺石上,皱着眉头不赞成地对我说:“不能再进去了...小阿檀,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呼啸的风声混合着野狼的嗥叫传入耳膜,马匹长长地嘶鸣一声,隐隐有了退却之势;太阳一旦落山,平原上躁动已久的魔物定然会对我们发动袭击,届时不止是我,阿叔的命说不定也要陪我一块儿折在这里。
我知道的,我不能这么自私,这么贪心。
但我不甘心。
我一个人从马车里爬出来,姿态狼狈地下了地,袖上已经沾了野兽干涸的鲜血,整个人就和着了魔似的喃喃道:“不...我一定要找到阿爹,我不能走...咳...不能走...咳...咳咳...”
阿叔立即皱起了眉头要去抓我的袖子,想要把我拉回马车上。
我借着昏暗的暮光迅速抽出了藏在斗篷下的剑——自从它上回在归离原碎成几段后,我就再也没有触碰过它;后来阿爹将断剑交给了遁玉之谷最好的工匠,我拿到新剑的时候还傻乐了好一会儿,才珍贵地将它挂在了房间的墙上。
阿叔似乎没想到我会拔剑,伸出的手下意识顿了一下——也正是趁着这一下空当,我将剑背狠狠地拍在了早已处于惊悸之中的马身上。
我饱含歉意地看着阿叔惊愕的神情,看着他朝我伸出的手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