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崇庆太后老佛爷见舱室里热闹,慈爱地一抿嘴儿,说:“那拉氏还不快进来!难得你主子露个笑模样儿,你也敢,还打趣儿他!”
说着伸手接富察皇后递过来的手巾,保养得宜的指尖刚捏上就发觉不对,缩回手摇摇头,睇一眼皇后,拍拍她的手背,“烫。”
皇后还是垂着脸,转头找影青添凉水,再递手巾到太后手里时,她刚被半滚的水烫的手还有些红,手巾倒是温了。
太后趁着光瞧她脸上,刚没看分明,现在眼圈晕着淡淡的红,衬得脸白生生,眼里的光倒稳稳的,任将将波浪滔天,现在也是潭无波的水了,没笼一丝多余的情绪。
毕竟十几年的皇后,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是丈夫纳个中意的小妾。男人嘛,再冷脸也有面软的时候,更何况这男人还是天子。
太后放下心,只管转头去看皇帝和那一干美人儿,说:“都起来吧,来跟前,一个个站那么远,予瞧不清。”
又顺着皇帝的喜欢,专门招呼那羊眼睛的金川丽人,问:“昨儿说叫什么?喜什么?我记得挺稀罕的一个名儿,不常见!瞧!老了老了,连名字也记不清。”
金川丽人没开口,乾隆难得地开金口,抢着说:“皇额娘,今早刚赐封号,彦贵人,您老欢喜,唤她彦儿便是。”话对着太后说,眼睛却黑沉沉望向皇后,刚跟彦贵人对视的喜色都祛尽了。
乾隆看皇后在太后身旁站着,扭着脸对着太后,垂着眼睛,无精打采的,这几句皇后似乎听了,又像没听见,至少没过心。他身心一松,大约此番补救还来得及。
彦贵人对着太后和皇帝拜一拜,要起身,乾隆已经殷勤伸手接她,她抬眼,跪得低,只看见皇帝的宽身板儿,腰上束的腰带绣着龙,龙眼睛上点着深色宝石,她不舍得眨眼,眼巴巴盯着他,爱慕得紧。
想到那衣裳下的腰,她忙递过手,手被他热掌心紧紧攥住,她刚进门紧张地遍体生凉,现在又觉得暖,手心儿里积起一汪汗,腻歪的。顺势起身挪步到太后跟前,站直瞧皇帝,终于能看见脸了,她却发现他心不在焉,脸上没戴表情,单怔怔望着皇后。
彦贵人马上心里酸酸的。这会儿不是单独跟她的时候了,分明晨起还是迷离迷恋的眼神看她,眯着眼睛皱着眉,猴急猴急的,拱在怀里不肯出来,跟第一夜一样,不愿睡,只管折腾人。
谁会想到他夜里是那么个粘人精,全身都是本事,一张嘴,不光能用来说话……
这会儿看到皇后又是这样一副面孔,敷衍地伸手来扶自己,潦草地握着自己的手,一双眼睛说不尽的心事,若实若虚地盯着皇后。皇后算个美人儿,可是两人已经过了小半生,还是这么撇脱不开?
彦贵人生咽下这口干醋,带着些忍气吞声的意味。从金川到这儿,以前再金贵,目下算一无所有,只能靠自己,只能依傍他,委屈求全,今儿为个封号,连名儿都被他改了。
晨起天刚蒙蒙亮,他坐在床边儿,光脚踩在楠木脚踏上,小太监要进来,被他一抬手挥出去。那只手落下时,她正趴在床上,屋里炭烧得旺,越睡越热,她玉润的宽膀子露在被子外头,图个凉快。
碰上他的手,她伸手拉在自己手心儿细看,修长的大手,夜里很不老成的,惯会揉搓人,她盯着看一会儿,想到夜间这只手的所作所为,“噗嗤”笑出来。
他也由着她,垂头坐一会儿,慢悠悠说:“从金川入内地,入乡随俗,朕赐封号彦,彦贵人,以后就叫彦儿。”
顿一顿,停半晌又接上:“喜绕,别提了。跟着你来的也都嘱咐嘱咐,改口。”
乾隆这一夜睡得不宁,只因昨夜对着皇后雪白消瘦的后背哼一声“喜绕”……
当真鬼使神差,乱想罢,就算心里身上只当摁着的是这十六岁的姑娘,以他的深沉城府,怎么会宣之于口!这会儿天亮,他忍不住细想这头事儿,越思量越不能放任不管。趁着还没过夜,赶紧给喜绕改个名儿。
彦贵人不甘愿,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算他声音极好听,像最清脆的驼铃,又像风拂过梵铃,就此拿了她的名字,她百般不甘愿。
喜绕,生着一双深情的羊眼睛的她叫喜绕。喜绕。喜绕。
“喜绕,彦儿,喜绕……”她喃喃低语,像在告诉自己新名儿,一边撒开他的手,朝床里头滚一圈,仍趴着,只丢给皇帝个半露着的背影,麦色的皮,光洁的背脊,一块一块突出的骨埋在紧实的肉里,摸上去,弹手。
他反手拉她,她躲了。这一下撩拨地他兴起,踩在地上站起身,再一抬腿踏上来,不容置疑地把她掀正了扔在床榻间。像拨弄只猫儿狗儿一样。新封的彦贵人手挡在胸上不肯,小声说:“外头有人。”
他拱出道缝儿,嘴里丝丝吹气儿咬着粉色的肉珠儿,再凑到她唇上,说:“昨儿外头一样有人……”
胡思乱想着,太后拉着彦贵人的手细看,槿姑姑忙递上个西洋眼镜,太后戴了,端详片刻,说:“昨儿没换装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