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二
“踌躇朝暮终无语,世上唯有情难诉。三世以随,相思莫负。”
乌云蔽月,大雾忽起,庄灵悦四顾茫然,不知身在何处,脚下又时有磕绊,行得跌跌撞撞,因此游荡几日,走来走去仍是在一座不知名的山头打转。
忽闻箫鼓骤响,她闻声望去,见山脚下的空地上蓦然出现一座戏台。
夜风呜咽,飘来几句说白。庄灵悦凝目而视,望见台上层层重檐歇山顶,左右两盏宫灯,于缥缈云烟中轻轻摇晃,光亮若隐若现。
眼睫阖上前最后的画面,是许镌缎靴上点滴血迹,湿红新鲜,在他身边一年,庄灵悦一看便知是才染上的,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他嘴角的血来于自己口中。
可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吐血身亡了?
庄灵悦有些不解,在脑海里将死前情状细细回想过一遍,仍然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这一年来,自己始终待在摄政王府,安分守己、谨慎度日,别说仇敌了,认识的人都没几个,怎就无缘无故招了杀身之祸?
定是许镌那个妖孽,怀恨在心,将伯父一门赶尽杀绝,连自己这个置身事外的弱女子也不放过。
想到这,庄灵悦怒火中烧,恨不能将他抽筋扒皮剁成肉糜,做了一年便宜夫妻,虽是同床异梦,可也无深仇大恨,他竟如此不讲情面,连命都不肯给她留下一条。
可现在阴阳两隔,自己已成了孤魂野鬼,又不知去何处寻他,也拿他奈何不得了。庄灵悦黯然垂首,心下茫然,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见那台上正唱得热闹,她心生好奇,便朝那高台而去。
于轻岚中独行许久,终于到了戏台近处,但一川横斜,以水为界,戏台在那头,庄灵悦无舟无楫,只能隔岸而观。
虽离得远,可台上女子的身影却如在眼前般清晰,她身着一条流光素月纱的雅白长裙,乌发如瀑,冰肌似雪,眉若横翠,唇胜朱丹,一副少女的天真憨态,竟是五年前的自己。
她立在城墙上,眉眼焦灼,不时朝墙下张望,似在等人。果然,不久之后,一男子的身影自城墙的另一侧疾步而来,他一身玄青长袍,头发用白玉冠简单束在脑后,画面拉近,庄灵悦扫见他玉冠上的螭虎纹,再往下,眼前赫然出现许镌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眼前的许镌略显青涩,眉宇间尚没有摄政王那般迫人的气势,他见庄灵悦神情急切,眼眶含泪,急急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旁絮声说着些什么,似在耐心宽慰。
过了一会儿,他见庄灵悦逐渐止住了哭泣,便直了身,取出手帕替她将脸上的眼泪拭净。他的眼神定在她脸上,似看得呆了,良久,才缓缓抬起右手,捧着她的脸,将唇印在她的唇上。
他吻得轻盈而又炙热,一如落在城墙上的日光。隔着江流,庄灵悦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暗涌的情愫。
什么时候,他二人的感情竟这般深厚了?
正奇怪着,却见他宽大的袖口处银光一现,庄灵悦被那光刺得眼眸微缩,再一睁眼,台上的自己已倒在血泊中,一把匕首自左肩而入,贯穿身体,从心口而出。而那匕把,握在许镌手中。
庄灵悦心里一惊,脚下踉跄,颓然倒地。
水上云雾大起,似在天地间拉起一帐纱幔,霏霏蔼蔼中,庄灵悦却忽地看见对面空地上驻立一人。
他手执一柄长剑,背对着她,望着戏台出神。
“喂!”庄灵悦起身,朝那人喊道,长路漫漫,前方还不知有何凶险,若有人回应,心里总能多些慰藉。
可对面那人似听不见,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只闻四野风声不绝。
水面雾气攸然散尽,帷幕拉开,台上开始上演第二出戏。
仍是自己。
月白水纹诃子裙,烟色开衫,银白碎花簪,同自己死前的装扮一模一样。她唇角染血,倒在羽宫前的枫树下,已悄然无声。可由她口中,仍在不断往外冒血,身下的血越聚越多,向一尺之外的银丝缎靴缓缓流去。
顺着那双缎靴往上,庄灵悦看到了许镌的脸。
他的手仍停在眼间,视线却越过手指,落在她身上。
“庄灵悦。”他叫了声自己的名字,可地上的身躯毫无动静。
“庄灵悦,你赶紧起来。”他声音微抖,似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
许镌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庄灵悦见他薄唇微抿,似下一秒就要失控发怒了。
见自己仍未理他,许镌弯下身去,拽着她的手臂想要将她提起,可地上的只是一副躯壳,已无灵识附体,如何能动?
庄灵悦见自己的身体被他一次次强行拉起,但很快又朝另一侧歪过头去。
许镌见几次三番仍是唤不起地上的人,便停了手,任由那尸身扑在地上。
静立片刻,他忽然笑了起来。
起初只是轻促两声,而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长,他颤着身子,弯下腰去,双手撑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