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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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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林总身后,尽管猜到这就是卓汗青所说的‘暖雨’,严凝脚步却半点轻松不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苦滋味,翻滚着汹涌地冲到了咽喉。想把这酸苦吐掉,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空留一口酸涩,隐隐难过而又刺痛。她的神情略有些恍惚,唇角勾出了一丝若有似无地轻笑。

连日来的折磨,已将她一身坚硬的傲骨震散了架。如果始终都在暗夜中,被疲累灌注四肢百骸的严凝还来不及感受这股悲凉。这具破稻草人似的躯壳,纵然被暖雨浇灌,暖意也顺着残破的外表丧失殆尽。

东厢水暖火旺,面无血色,意识模糊,手脚更是麻木发白的严凝踏进浴桶。身上可怖的腥臭气在热水里迅速蒸腾,熏得她干呕不止。指间伤口传来丝丝抽痛,严凝讶异地举起黝黑如炭般的双手。昨夜她耗尽皂荚都不见变化的这双手,黑污在褪去。

“他们是知道如何祛除这染色的。”严凝恍然大悟,又忍不住自嘲后知后觉,后厨这群鬼,一直不都是这样吗?他们什么都知道,偏要难为她。手又放回水里,尖锐的疼痛顺着伤口钻进五脏六腑,尽管确信水里有什么难为她伤口的东西,严凝还是为了褪色把双手按进水里,甚至在背后绞紧。

深知这是自己唯一逃离这吃人的后厨的机会。她绝对不能带着这黑黢黢的手和脸去见宁王,哪怕是要给她手上退层皮,她也愿意。深吸气屏住,严凝把脸沉进水里,长发在水中飘散,好像静水中的海藻。

探头出水,水从额前发梢滴落,顺着眼角鼻翼淌下,渗进严凝嘴里,咸咸的,严凝这才恍然大悟,这洗的是热盐水。如此泡到手上黑污再也不见变浅,严凝急忙起身换上林总给她找到男装。肥大的新衣下,严凝芦柴棒似的细手细腿空空荡荡。

自己与宁王仅有一面之缘,宁王被卓汗青说动,或许就是一时兴起。倘若耽搁,时机稍纵即逝,就算洗的再白净,他也没兴致见严凝了。何况在这极北苦寒之地,哪里比得过京中花旦打扮。顾不上发梢淌水,严凝甩着仍有些青灰的手,紧着找到林总,催促他带自己去宁王帐。

来到镇北关已有两月余,严凝第一次离开后厨进到内院。红砖黛瓦,掩映绿荫丛中,飞檐高耸,朱漆柱青绿琉璃瓦。长廊广庑,青石对缝。严凝跟着林总几经辗转,穿过垂花门,绕过影壁墙,游廊两侧,厢房别院,尽是雕梁画栋。心中暗暗感叹还好自己没有冲动,若非有林总带路,就是放她在关城里跑上三天,也找不出宁王的所在。

“烟花姑娘你不冷吗?”听见卓汗青称呼自己,严凝抬头怔住,湿透的长发冻成冰楞,拍打在脸上。卓汗青立在院门前三尺高的青白玉貔貅上,包扎的发尾随着发带被风撩起,衣诀翻飞,叼着根草茎,俯视着他们。林总恭敬行礼道:“镇北关大营掌厨林卿尘,见过卓大人,尊您的吩咐,严姑娘带过来了。

卓汗青足尖一点貔貅飞身跃起,俄顷,厚厚的鹿皮毯落到严凝头上,罩得密不透风。为宁王才洗的这样狼狈的严凝,哪敢捂住脸,几下扯掉毯子,却不禁捂住了嘴。卓汗青单手扯着有他两个粗壮的林总,正在抽嘴巴。

“我是几时遣人递话的?”不等回话,伴随着自答的“卯正。”卓汗青一巴掌抽在林卿尘脸上,瞬间肿高。“现在几时了?巳初。小爷在这冻煞人的冷风里足足等了你两个时辰,你哪里新装的担子,敢消遣小爷。”每说四个字抽一巴掌,弹指一挥间,林总的肥脸已肿成猪头般,严凝几乎认不出他原本的长相。

卓汗青松开手,不顾严凝摇头,复又把毯子罩回严凝头上。林卿尘跌落在地,半晌缓不过神来,俨然已经被打懵了。“汗青?”似曾相识的清冽语调,严凝忍了一路的泪水,涌出眼眶。被鹿皮罩着,她无声又肆意地痛哭起来,眼泪和融化的发梢一起润湿了鹿绒。

“王爷,是后厨林大厨送烟花姑娘来了。”鹿皮下,严凝看着卓汗青的官靴,分明踢了踢林卿尘的屁股,她悄悄将头上的鹿皮拉开缝隙,抽咽着看见卓汗青正努嘴示意林总回话。碍于汗青的威慑,林卿尘赶忙喊道:“镇北关大营掌厨林卿尘,问宁王爷好。”

“林厨,汗青没有难为你吧?”

“王爷您说的哪里话,卓大人宽厚,怎么可能难为小的呢?”林卿尘龇牙咧嘴地说,比划着求卓汗青放松些他的耳朵。“王,王爷,时候不早了,后厨还需要小的归置,小的自请先走一步,来日得空,再来问候王爷。”他被卓汗青拧的耳尖几乎发白,带着哭腔喊道,“求王爷开恩,准小的走啊。”

严凝环抱着叠整齐的鹿皮毯,脚下似有千斤重。曾经千万次的盼望,成真时却是恐惧大过欣喜。双唇不住的颤抖,心潮激荡。绕过雕漆嵌百宝大插屏,高窗明瓦的三间堂屋并不隔断,虽在室内,光亮不逊在外。

靠窗放着花梨木雕百伶做戏青玉高足案,案上除一砚、一墨、两支笔卧在笔山上,几张纸外,别无他物,显得格外空阔。东面紫檀书架上丛书林立,墙角竖着天青色汝窑花瓶,现在不是花时,插的是本地的棉桃,也有几分趣味。西边多宝格上满是各式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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