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房老叔,你之前一个人坐这儿,哪有现在这么大一摊显眼啊。”林娘子家的矮胖小工插话道,“再过几日,他们还要赶那些街头卖艺的呢,据说是把蹩脚的全部赶走,现在夜市都人心惶惶,天天加练,你们不打算看热闹去?”
“小哥,你家林娘子呢?”陈馥野问,“昨夜还放了些货在你家,现在得取出来了。”
“林娘子今日要送她女儿去私塾见新先生,晚上才回来。”胖小工刚刚做五禽戏做得汗流浃背,喘气回答,“姑娘在这里等着,我去搬嘞!”
看着他的背影,陈馥野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行囊里最后一枚珠钗。
那是一枚装点着珍珠和玉石的珠钗,看模样,估计是从家里带出来的饰品里最昂贵的。
陈馥野有些后悔,当初被父亲陈复关小黑屋时,就应该拉下脸央求一下,要关就关自己房间,这样离家出走时好歹不用为钱苦恼。或者落水时,干脆就该抱着陈胥松给的行李不撒手。
听那袁捕头这么一说,这地摊再摆下去,迟早要被勒令关闭。而且虽然林娘子慷慨大方,那些货物总是放人家铺子里也不好。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拿出最后的底牌了。”陈馥野沉声。
金芸心神情一怔,赶忙拉她到一边:“这话怎么说啊?”
“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选择吗?”
“没有……不是,就算没有选择,你也不能这样啊!?”金芸心痛心疾首。
陈馥野:“……我哪样?”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回头算什么??”她说,“算我求你,这里可是大明,并非法外之地,即使前路再渺茫,也万万不可铤而走险啊!”
陈馥野拿起珠钗:“我的意思是我要去把这玩意卖了换钱,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金芸心:“……”
她竖起大拇指:“非常好,所以什么时候出发?”
迫于袁捕头施加的压力,好歹得把什么洪武杯州府争霸赛给糊弄过去,否则这个小店还没等风生水起,就会因成为阻止应天府冠军路上的绊脚石而夭折。
袁捕头一离开,天上刚好下起毛毛雨来。
房守仁从他的杂物堆里翻出几把油纸伞,又用散油布把铺子的遮阳棚盖上一层,不至于淋到食材。
虽然细雨如花针绒毛,但这好一番操作,在秦淮水街上就显得很狼狈。
“不过既然是为了糊弄检查组,暂时也不用大兴土木是不是?”金芸欣说,“我说,能不能花最少钱,先把四堵墙和屋顶建起来,至于其他的部分,以后再慢慢补好了。”
“……”陈馥野皱眉,抱臂,“四堵墙,一个屋顶,这么大点儿?”
“对啊。”
“那不是茅厕吗。”
“……”金芸心:“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房守仁插话:“哎,此言欠妥,那人家茅厕好歹还有下水道呢,咱们又没有。”
金芸心托腮点头:“有道理吼,那还不如茅厕呢。”
陈馥野:“……”
“我讨厌你们。”
“老头,你带路,我们当钱去。”陈馥野一把撑开油纸伞,“顺便再找些瓦匠来,争取今日开工。”
上午客流量平平,金芸心便留在铺子上看店。按房守仁说的,秦淮水街上的典当行往往会仗着地段优越,客源充足,而往死里压价。
因此硬是弯弯绕绕穿行了三条街,才找到他满意的那家典当行所在的地方。
直线距离不远,只不过全是首尾相连的小巷,对不常住在这里的人而言,简直和迷宫没什么区别。
“到也,到也。”房守仁说。
陈馥野停下脚步。
一道深巷长街出现在面前。
只见眼前巷陌幽深,里面各色隐藏在墨色飞檐下的店铺。行人走动,却甚是安静,叫人不由得放轻音量,窃窃私语起来。
今日金陵微雨,朦胧青色雨幕中,石板路积满水渍,巷子便更显神秘莫测。
抬头,看见石坊上书:
【乌衣巷】
一阵清幽花香传来。悠长古老的木鱼声入耳。
“乌衣巷。”陈馥野轻念,“久闻这巷子大名,不过里面究竟是做什么的?”
房守仁抚须:“哈哈哈,姑娘且看——这些铺子虽地处闹市,却又将自身藏在这深巷之中,过往行人不肯高声言语,人人神情严峻,似乎是有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一般来说,这种地方是……?”
“……”陈馥野瞥他,“你怎么还有互动环节?”
“猜一个,猜一个。”房守仁央求,“老夫我都抛出问题了,好歹猜一个,求你了。”
看到此情此景,陈馥野想起现代都市商圈往往会隐藏的那种古着街道,倒是和眼前的氛围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