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清晰地知道这是梦。

“三、二、一，阿娘来捉你喽。”温柔的女声轻轻地唤着。

突然间，雷霆震怒，大雨将至，虽然眼前的景致未变，却有着说不出的荒凉败落，叫喊的声音也换了人。

他知道自己在梦中，却抑制不住地寒毛直竖。

“三、二、一，你这贱种到底藏好了没有。”

他好想就此醒来，哪怕拔腿逃走，像是他曾实践过成百上千次的那样。可越挣扎越动弹不得，像是陷入了泥潭，泥潭中还有小鬼在胡闹纠缠。脚步声愈来愈近，他甘愿溺死在泥潭，也不愿这个梦再行进一刻。

他憎恶这个梦，这个如厉鬼般折磨了他成百上千个夜晚的梦。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人会穿着锦衣华缎，居高临下地出现在他眼前，下一秒一双镶着上好鲛珠扣的金丝靴便会踏上他的手。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把他的的血和肉碾进泥土里。哄笑声、叫骂声、和唾弃声作为这场凌虐游戏的洗礼，此起彼伏地出现他的耳畔。或许只有他知道，这只是噩梦的开场。

脚步声近了。

有人拍了拍他的脸：“喂，醒醒，你···你没事吧，要死别死我房里啊。”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四肢，他的感官也在渐渐复活：他在大口大口地吸取着空气，空气里有木樨花的香气。

“再不醒我可揭你面罩了啊。”那声音威胁道。

“让人感到心安的声音，是娘吗？不，不是娘，娘向来温柔。是程濯缨，将军府的大小姐。”他的意识也在逐渐回温。

他倏地睁开双眼，陌生的环境，像是女子的闺房。

他记起来了，昨日徐濯缨命人将自己带去她的寝居，记忆停滞在她掀他衣服的前一秒。

“你终于醒了，看你刚才那个样子，我差点命人去定棺材了。”

声音从他的头顶上方传来，原来她将他安置在榻下的地毯上。

他抬头一看，榻上的少女穿戴整齐，只是面容憔悴：两只眼睛肿的像山核桃一样，昨日射出威风凌凌光芒的眼睛现今已布满血丝。

“没死就好，否则我没法和阿父交差。”少女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听我差遣，不许离开我视线半步。”她的眼睛将阖未阖，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在说梦话。

“对了，既来之则安之，前尘往事能抛就抛了罢，将军府不介意你之前的身份和经历，会尽可能的替你遮风挡雨。但也请你自持，不要做出什么不利于我阿父的事情，否则到那时，别怪我不念旧情。”

“看来她都知道了啊。”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牵动面颊挤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难看的微笑。

榻上的她应该看不到自己这幅丑态吧，何况还戴着面罩。

看着榻下的无休，濯缨突然想起了幼时徐元应送给自己的一只狸奴，它总是懒洋洋地盘踞在她榻下的地毯上，或伸展，或蜷成一个小毛球······无休的存在，竟让濯缨生出一种养宠的奇异感。

“害得我一夜没休息，就叫你无休吧。”

濯缨儿时的那只狸奴也唤无休，适逢七月，蚊虫肆虐，那狸奴整晚整晚替濯缨逮虫子，所以得此名。

濯缨不禁沾沾自喜，感慨自己给质子取了一个好名字。

只有无休还愣在原地：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到了佛音。

“你怎么还不走，本小姐要补觉了。”头顶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女公子刚才说小人不能离开您视线半步。”无休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真是个呆子。”濯缨嘴里嘟囔着，却也懒得与他争辩，她的思绪飘远了，在不知不觉间便进入了梦乡。

······

“女公子，快醒醒，快醒醒，将军召你去前厅，他定是知道质子的事情了。”簪月着急地闯了进来。

濯缨突然惊醒，但也并不慌张，她从容地理好了衣服，穿上了鞋子，随着簪月一同去面见阿父。

走之前，濯缨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睡在她榻下的无休，他安安稳稳地睡着，似乎并没有被吵醒。

只是在恍惚间，濯缨觉得他是在眯着眼睛偷看她。

“女公子，那小质子毕竟是男子，又身份不明，你怎么能同他同室而眠呢？万一他心怀不轨，做出什么伤害女公子的事情该怎么办？他也是个心大的，睡得到舒坦。”簪月没好气地抱怨道。

“好啦好啦，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一时应该也做不出什么坏事。大不了一会再安排别的地方给他。”

簪月觉得自家女公子真是活菩萨转世。

二人不一会便来到了前厅。

濯缨看徐启愁容不展地站在那，笑着迎上去：“阿父今日没去练兵吗，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