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云疏雪脸上潮红一片，鬓边散落的碎发沾粘在脸上，鼻尖上挂着点点汗珠子，活似一株沾了雨露的荷花，娇艳欲滴。

她不知自己在兰洵眼中是什么样，与他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定定站着。

他比云疏雪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高，肩背宽阔，耀眼的阳光被他挡在身后，看不清他的样子。

“雪儿，”兰洵往前一步，她心里莫名紧张，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

还以为长大了，就能和他一般高，却忘了，他也在长，依旧比她高出去那么多。

现在，还能叫他哥哥吗？

云疏雪眉头拧起，苏荷刚刚同她说的那些话有挑拨离间之嫌，但也并非全无道理。

此刻隔在她与兰洵之间的，不止眼前的这两三步路，而是整整十一年的时光。

很多人都说她性情与儿时不同了，想来兰洵也是一样的。

那些关于北镇抚使有多么可怕的传闻，或许不尽是传闻。

“见、见过大人。”云疏雪规规矩矩朝兰洵福了一礼，开口时嗓子干得发紧。

兰洵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眼底的笑意瞬间被寒霜冻住，负在腰后的左手紧攥成拳，大拇指上的一枚黄玉石扳指被捏出了深深的裂痕

云疏雪低垂着头，眼睛看着旁边横生出来的一株荷花，黑亮的眼眸被长睫毛遮掩了大半，隐约能感觉到前面有道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明明是他说会在府里等她，如今她来了，他怎么又哑巴了，云疏雪在心里小声嘀咕，眼皮抖了抖，还是不敢看他。

突然，一只纤薄干净的手掌闯入她的视线，白皙修长的指骨搭在荷花嫩绿的茎秆上，轻轻一折，那支粉白色的荷花便到了她眼前，尾部还挂着被拉长的藕丝，在兰洵小指处随风徐徐摆动着。

云疏雪狐疑地歪过脑袋睨他一眼，他高耸的鼻梁下薄唇抿成一条线，五官线条比她记忆中的清晰了很多。

他不是少年小哥哥，而是……成年男子了。

兰洵衣领口上方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口吻温柔极了，问：“怎么了？”

云疏雪摇摇头，试探着伸手将那株荷花接过来，荷香沁入心脾，她蹙起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小声说了句：“谢谢。”

“日头毒辣，怎么……不在亭子里等我。”

云疏雪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看到苏荷从亭子里出来了，笑意盈盈抬手朝他们这边挥了挥，声音温温柔柔地唤了声：“阿洵！”

不知怎的，云疏雪突然就不喜欢手里的这株荷花了，手上失了力，半开的荷花苞沿着腿侧垂下去，都快抵到地面上了。

“她……很漂亮。”云疏雪说着，暗暗深吸了口气。

既然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自然是他喜欢便好，与其他人不相干，与她更是不相干。

云疏雪莞尔笑着，说道：“我、我这次来得匆忙，贺礼、下次再给你们。”

“……贺礼？”兰洵狭眸微挑，云疏雪已经将帏帽重新戴好，她说：“能再见面，我很高兴。”

只是再待下去，她不知还能与兰洵说什么。

他被云赫赶出家门时，云疏雪才八岁，他说过等生活安定下来，就会接她一起离开云家。

云疏雪怀揣着这点小小的希望，在云家熬过了那么多日日夜夜，他始终了无音讯。如今，她大抵已经习惯在云家的生活了，便是没有他，她也相信总有一天，能靠自己离开。

见到他过得好，也该安心了。

“我该回去了。”说罢，云疏雪淡定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以为兰洵至少会客气地挽留一下，可她转身都走出来好几步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疏雪没忍住回过头，隔着帏帽垂纱看到苏荷抱着肚子瘫坐在地上，脸色很是难看，兰洵已经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打横抱起来。

云疏雪慌忙回头，捏着荷花越走越快，她感觉到有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太伤自尊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她将兰洵看得太重了。

她可以不在意父亲、兄长的冷待，却没办法接受兰洵将她看作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仿佛她这么多年来的期盼，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臆想。

云疏雪捂着心口，一路小跑到月洞门外，扶着墙大口大口喘息着。

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慌张得不敢回头，全然忘了自己戴着帏帽，没人能看见她哭红的眼睛。

“姑娘，老朽送您出去吧？”蔺伯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

云疏雪站直身子，朝蔺伯微微福一礼。

她不想麻烦人，可兰府实在太大，没人前面引路，她一个人根本走不出去。

往事已逝，物是人非，不同父不同母的哥哥，还是……不要认了吧。

今日若她处在苏荷的位置，有女子上门来认兄长，且这人与自家夫君又无血缘，她也不会给对方